青岩镇中心小学的操场飘荡着刺鼻的消毒水味，三十顶蓝色救灾帐篷在暮色中起伏。陈凡的胶鞋踩过积水洼，手电筒光束扫过临时医疗点的标识牌，听见帐篷里传出此起彼伏的呻吟声。
"陈镇长，又送来十七个发烧的！"卫生院护士小周抱着病历本冲过来，防护服背后的马克笔字迹被汗水晕开，"退烧药只剩三盒了......"
陈凡掀开第三帐篷的门帘，湿热空气裹着酸腐味扑面而来。六十多岁的赵大爷蜷缩在行军床上，怀里紧搂着个搪瓷缸："晌午发的矿泉水，喝半缸就拉肚子......"缸底残留的水渍在紫外灯下泛着可疑的油光。
"取样送检了吗？"陈凡转头问正在配药的张院长，发现对方白大褂袖口沾着呕吐物，"县疾控的人什么时候到？"
"路上塌方了，最快也要明早。"张院长压低声说，"更麻烦的是，有村民说看见赈灾物资车在牛头山隧道停过......"
陈凡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摸出手机对照时间，赈灾车队通过隧道的时间，竟与砂土运输车绕行矿洞的时段完全重合。帐篷外突然传来骚动，王家沟的十几个村民举着空矿泉水瓶围住物资发放点，领头的汉子把瓶子砸在桌上："这水里有虫子！"
陈凡抓起桌上的强光手电，光束穿透塑料瓶壁照出悬浮的黑色颗粒。他拧开瓶盖嗅了嗅，隐约闻到柴油味："这不是县里统一采购的批次！"他翻找瓶身的生产标识，发现喷码日期有涂改痕迹。
"把剩下的五十箱全部查封！"陈凡对派出所民警喊完，转头看见党政办的小孙正躲在树后打电话。他大步上前夺过手机，屏幕上跳动着"赵主任"的未接来电——正是王家沟村主任赵长顺。
暴雨在此时倾盆而下，陈凡的雨衣在狂风中翻卷。他冲进临时指挥部，抓起卫星电话要通县防汛办："请求紧急调用战备水库的净水设备！"电流杂音中传来回复："需要三个副县长联合签字......"
"等不及走流程了！"陈凡一拳砸在防水地图上，"按《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应急条例》第22条，我以现场总指挥身份申请越级调度！"他扯过印泥在文件上按下手印，油墨混着雨水在纸上洇开。
物资仓库的探照灯照亮雨幕，陈凡带人撬开贴着"救灾专用"封条的纸箱。扒开表层崭新的矿泉水，底层赫然出现锈迹斑斑的铁罐，罐身上褪色的骷髅标志让在场者倒吸冷气。
"这是农药运输罐！"环保局的小刘用检测仪扫过罐体，"甲苯残留超标两百倍！"陈凡的指甲在罐体刮下褐色结块，凑近鼻尖时被刺鼻气味呛得连退两步，"马上隔离接触过这些物资的人员！"
防疫警报撕裂夜空，陈凡手持扩音器穿梭在帐篷区间："所有人立即停止饮用瓶装水！重复一遍，全部停用！"他的声音沙哑得近乎失声，手电筒光束扫过惊慌的人群时，发现两个穿迷彩服的身影正在焚烧医疗垃圾。
"谁允许你们私自焚烧？"陈凡冲过去踢散未燃尽的纱布，火星溅在泥地里发出滋滋声，"含有病原体的污染物必须专业处理！"他扒开灰烬，发现几支未拆封的注射器混在其中，包装盒上的生产批号被火焰燎去半边。
黎明前的指挥部烟雾缭绕，陈凡盯着电脑屏幕上的物流信息："赈灾物资运输车在牛头山服务区停留四小时，监控录像显示......"他的手指突然僵在回车键上，画面里穿夹克的男人正在车厢尾部徘徊，侧脸与赵长顺有七分相似。
"陈镇，县纪委来电话！"通讯员举着湿漉漉的听筒，"要您解释越级调用净水设备的事......"
"让他们来现场看！"陈凡扯开黏在胸口的衬衫，"两百多人上吐下泻，等走完程序要出人命的！"他抓起地质队刚送来的检测报告，指尖在"水源地检出霍乱弧菌"的字样上掐出凹痕。
防疫车队的警笛声由远及近，陈凡迎上去时差点被防护服绊倒。省疾控专家跳下车就皱眉："怎么没设污染缓冲区？"陈凡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指向操场东北角新挖的隔离沟："两小时前刚用挖机开出来的，石灰铺了三层！"
专家组的紫外线笔扫过临时厕所，蹲坑边缘的荧光标记让他们脸色骤变："排泄物中含有放射性同位素！"陈凡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想起矿洞中那滩荧光液体——这场疫情远比预想的复杂。
烈日炙烤着消毒过的操场，陈凡在树荫下召开紧急会议："现在分三路行动，医疗组负责......"他的部署被突如其来的电话打断，县水利局通知在战备水库发现非法输水管道。
"管道材质和赈灾物资里的农药罐相同。"技术员发来的照片上，管壁附着青黑色藻类，"更诡异的是，管道路径绕过七个自然村，直通红星镇......"
陈凡的笔尖在地图上勾画，红星镇正是荣盛贸易的注册地。他摸出昨夜捡到的注射器残盒，残缺的批号与卫生院被盗药品清单吻合。操场东头突然传来争吵，赵大爷举着铁锹追打物资管理员："你们给我孙子喝毒水！"
"快拦住！"陈凡冲进人群时，赵大爷的锹头已划破管理员胳膊。他夺过铁锹反扣住老人手腕："您孙子在隔离病房打点滴，护士说体温降下来了！"感觉到老人身体突然瘫软，陈凡顺势搂住他肩膀："信我一次，天亮前肯定让大伙喝上干净水！"
夕阳将云层染成血红色，陈凡站在净水车顶调试设备。第一股清水涌出时，排队的人群爆发出欢呼。他舀起半瓢水仰头灌下，喉结滚动时瞥见操场角落闪过赵长顺的身影。
"盯住他！"陈凡对派出所长使眼色，自己钻进物资帐篷。翻开赵长顺签收的物资清单，他的指尖停在"活性炭200箱"的条目——实际到货仅50箱，却在出库单上被改成"贰佰"。
夜色中的卫生院灯火通明，陈凡隔着玻璃观察监护病房。张院长递上最新的血检报告："患者体内的放射性物质，与二十年前关闭的701矿样本高度吻合......"
陈凡的钢笔啪地折断在掌心。701矿的档案在他脑中浮现：1998年因违规排放被勒令停产，承包方是......他的手颤抖着拨通县档案馆电话："查701矿改制资料，重点找股东名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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