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是不是……”
“朕当初……不该妥协的。”
“不该为了快速稳住朝局,不该为了安抚那些躁动的臣心……就妥协着选秀,纳那些贵女们进宫。”
“朕总想着,来日方长。”
皇后唇边还凝着未说完的话:“陛下圣明烛照,怎会……”
话音就这样悬在了半空。
元和帝清晰地感觉到掌心里那只手,正一寸一寸地冷下去。
怎会有错。
他知道她没有说出口的的那半句是什么。
直到最后一刻,她仍是那个无可指摘的贤后。
皇后薨了。
李顺全领着徐院判匆匆赶到时,只见元和帝一动不动跪坐在蒲团上。
殿外的春光透过窗棂斜斜切进来,将他和皇后的影子拉得很长,在青砖地上叠成一道墨痕。
佛龛前的香灰“簌”地落下一截,在寂静里扬起细细的烟尘。
“陛下……”
李顺全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发颤:“皇后娘娘……薨了……”
紧随其后的徐院判也慌忙跪下,只抬眼一望,心头便是一沉。
分明是服毒自尽的症象。
“是啊……”元和帝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皇后薨了。”
许久,元和帝才缓缓抬起手,掌心轻轻覆上她仍未合拢的眼睑。
“睡吧。”
堂堂贤后,为了一个愚蠢、自大、执迷不悟的逆子去死。
值得吗?
这一刻,元和帝几乎想让秦王立刻下去给皇后尽孝。
“李顺全。”
元和帝的声音沉得没有一丝活人气:“去影卫里调两名女卫过来,为皇后入殓。”
“待一切安置妥当……再对外公布。”
李顺全:“奴才领命。”
元和帝小心翼翼地将皇后安放在一旁的蒲团上,缓缓起身。
香案上静静躺着两封信。
他伸手拿起。
一封留给史官、臣民的绝笔书,一封给秦王的家书。
独独没有留给他的。
“臣妾留此绝笔,以明心迹,以谢君恩,以赎族罪……”
元和帝先展开的,是那封绝笔信。
他一字字读下去,读到最后,低低笑了出来。
只是,这笑比哭都难看。
总结起来不过十六字:中宫纵容,母族成孽。以死明志,非关君王。
不是为了申冤,而是为了证君清。
不是为了控诉,而是为了斩断所有可能指向帝王的猜疑。
周全的……让人心头发涩。
而后,元和帝展开了皇后留给秦王的那封家书。
素白的信笺上,只有十二个字。
墨迹深深浅浅,像是写时停了好几回。
秦王安好。
秦王安分。
秦王安稳。
十二个字,同一个愿望。
一个母亲用命换来的命。
不知何时,窗外飘起了细细的春雨。
元和帝将信轻轻按在怀中,贴着心口的位置。
那里仿佛有什么正慢慢凝固,凝成一道再也不会愈合的、沉默的痂。
女卫正为皇后更衣。
一名女卫忽然轻声道:“娘娘腰间荷包里……有枚旧玉坠。”
另一人低头看去。
刚刚解开的荷包里,不知何时滑出一枚小小的玉坠。
玉质不算顶好,样式也寻常。
可通体被摩挲得温润生光,边角处几乎透了明。
像是被人放在手心,一年年、一日日,反复抚触过千百回,而后又被珍而重之地放进荷包里贴身收藏。
“终究是娘娘贴身收着的旧物……”先前那名女卫低声道:“瞧着……必是极珍爱的。”
她将玉坠小心托在掌心,与同伴对视一眼:“还是先问过陛下旨意,再作定夺吧。”
元和帝的目光落在那枚玉坠上时,瞳孔几不可察地颤了颤。
这是……
是二十多年前,他们微服南巡时,在江南文人的诗会上赢来的彩头。
他随手赠予了皇后。
依稀记得,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那时,他们都很年轻。
皇后要的……当真只是他的敬重吗?
元和帝攥着那枚温润的旧玉,忽然觉得这半生相伴,自己或许从未真正明白过,皇后要的究竟是什么。
“贴身给皇后收着,一同入殓吧。”
如今最难的,倒不是操办皇后的身后事。
而是……
要不要应她临终所请。
若是应了,又该如何去做。
若是不应……
不省心的逆子!
……
京郊陵山。
皇陵。
秦王正举杯对着谋士朗笑:“先生妙计,本王已着手安排。待大业功成之日,必与君痛饮三日!”
一旁棋盘上,黑白子正杀到酣处。
他落子时眉眼飞扬,只觉天地广阔,前路坦荡,尚有万千山河待他纵横驰骋。
却不知,这世上最无私疼爱着他的人,已经带着万千不舍咽了气。
谋士躬身作揖,姿态谦逊:“老朽不过尽谋士本分,是王爷胸襟过人、用人不疑,已有明君气象。”
“只是……宫里皇后娘娘那边,王爷还须时常传信问候。不必求娘娘相助,只说说皇陵清苦、诉诉心中懊悔、道几句思念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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