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破，大雪将止。
屋内门窗关得严严实实，银丝碳升着热气，萦绕在江昭身侧。
江昭懒散地坐在梳妆台前，静静地望着铜镜中的乌发束起的小小少年郎。
这是她被江家收养的第五年。
当初一个流落街头的乞儿一夜之间成了锦衣玉食江府少爷，惹得多少人艳羡，众人接连夸赞江家心善，说她这是走了大运。
江昭只能在心底呵呵哒。
当初皇后诞下双生子，双生子被视作不祥，无奈，皇帝将其中一个送出宫外，对外宣小皇嗣已死。
很不幸，江昭就是被送出宫的那个，甚至为了隐瞒身份，她不得不女扮男装，寄养在庄子上。
可命运远没有如此顺遂。
江昭先是七岁走失，流落江南，十岁被寻回后送进江家当养子。
江家乃簪缨世家，其子弟皆为人中龙凤，哪看得上她这半路杀出的野雀儿。
家中两位兄长，江时叙与江凌言便尤为看她不顺眼。
不过江家父母对她不错，房中用度皆为上乘。
正当江昭叹息时，一身丫鬟打扮的夏云端着热水进屋，她用帕子浸湿后再拧干，来到江昭面前，犹豫许久后开口道。
她愤愤不平。
“公子，方才厨房说，大公子将您的早膳扣下了，不若我们去将这件事告诉夫人？”
昨日江昭在课上瞌睡，被晏为卿当众轰出去罚站，只怕是江时叙嫌她给江家丢了脸面，今日特地找机会寻她麻烦。
她对这些小打小闹并不放在心上，从前有几次被府上下人看不过去，传到了江母耳朵里，江时叙被罚了整整二十鞭，打得血肉模糊。
自那以后，他便认定了是她告得状，处处与她不对付。
若是从前，江昭定是要狠狠报复回去，但现在不行，本就寄人篱下，还正值朝堂局势紧张时刻。
满身锋芒被磨平了棱角，还要装傻充愣，江昭叹口气，只能祈祷她死遁离开的时日能快到来。
“无事，我饿不着的。”
夏云不好再说些什么。
此时门外传来吵闹声，江时叙几步上前，推门而入，夏云赶忙将人拦在外面，不让他进内室，他只能隔着帘幕，看见江昭的身影，她身形相比于一般少年郎要瘦小许多。
江时叙毫不客气地讥讽。
“你从前做乞儿时也时常饿着肚子，想必是饿习惯了，不若日后都别吃早膳，饿着肚子，倒也不必担心课上瞌睡。”
诸如此类的话，江昭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自然不放在心上，江时叙被拦在外头，她也不慌不忙，拿起一旁的假物件，漫不经心地撩起下摆，给自己戴上。
声音懒散。
“知道了，大少爷。”
江时叙见她还敢回应，冷哼一声后径直离开。
等夏云进屋关上门后，她满脸怒气，气得直跺脚。
“日后定要他们好看！”
江昭不以为意，反而还能笑着安慰她。
“气什么，江时叙说得没错，我做乞儿也做习惯了，饿几顿罢了。”
她这句话是说给夏云听，也是说给江昭自己听的。
七岁那年她在庄子上不幸走失，为了不暴露身份，只能顺着人群南下，那段时间，江昭曾做过了几个月的乞儿。
乞儿吃不饱穿不暖，死在路边就是唯一的归宿。
若是运气好些，还能被丢进乱葬岗，若是时运差些，怕是要被野狗分食。
江昭抬眸，望着镜中的自己，面如冠玉。
她想，自己气运应当是极好的，临死前被晏为卿带回了家。
在江南晏家待的那三年，晏为卿视她为亲弟，待她极好，好到她用晏为卿洗脸帕子擦脚被发现，被他拿着扫帚追了三条街。
江昭叹了口气，她将假物件上的系带绕在腰间，打了个绳结。
这物件不大，却极为逼真，两根系带在腰间打个结，套上外裤，便能以假乱真。
且手感不错，弹性也好，一扯还能回弹。
在江南那段时日，村中孩童总爱比谁尿得更远。
江昭自然不甘示弱，她无需脱下裤子，光是隔着外裤给他们看看形状大小，就能让十里八村十岁以下的男孩自卑不已。
甚至因为女娃看见后吓哭，被家中长辈堵上门来，还是晏为卿带着几个鸡蛋上门赔礼道歉，这事才得以解决。
江昭穿戴整齐，而后站起身，目光放在镜中自己的下身，她蹙眉端详。
她长大了，小鸟却没长，倒显得精致小巧，少了几分男子气概。
或许…该让父皇给她换一个大鸟了？
……
春寒踉跄，让人直打寒颤。
两旁柳树已经抽出嫩芽，轻风拂动，柳枝摇曳。
几个江时叙屋里的下人经过，向江昭行礼。
“三少爷。”
江昭还未开口，他们就已经匆匆离去，礼数只是走个形式，夏云愤懑不平地瞪了他们一眼。
“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江昭不以为意，她伸手拍了拍夏云的肩，朝着府外走去。
倒也怪不得他们失了礼数，毕竟对一个傻子，行礼了也看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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