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秋水茶社，天字号雅间，一青衣男子临窗远眺。听到敲门声，回神转身。
“阿轩，怎么今日寻我过来，春闱可有把握？”推门而入的女子笑容浅浅，一身少年郎的打扮，很是清爽。
“状元不敢说，二甲自是没问题。”陆轩边说边引着谢缈坐下，给她递了杯茶。
这话换旁人来说，难免自傲了些，但陆轩说来，好像只是回了一个普普通通的问题。
二人相识多年，合作也有两年，省了许多寒暄。
“如此甚好，说吧，我刚回金陵就急寻我来所为何事？”谢缈坐定，喝了口茶，放下杯子，看着他。
“有两件事，其一，三日后，我要启程回京，准备春闱；其二，想问问你要不要随我一同回京。”他没有卖关子，直截了当地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我不回京城，你回去吧，今日就当为你饯行。”谢缈摆摆手，京城没意思，回去就要住在谢府，规矩忒多。
“我大哥和你大姐姐要成亲了，你也不回去？”
“不回去，我大姐姐记不得我长什么样了，我也不记得她，而且我穷得很呢，连一份能让她满意的添妆都准备不了。”
“额……”
“你中了进士以后，就要在京城做官了，咱们的生意还做吗？”比起她大姐的婚事，她更关心的是陆轩还能不能给她分红。
陆轩看她那个财迷样子，无奈地笑了笑。
“我不留在京城，考上了，大概要外放到江南一带，两淮也有可能。生意还做的。”
谢缈现在是大姑娘了，世交家的孩子，与他又谈得来，陆轩也是有几分真诚相待的。
“如此甚好，不管你外放哪儿，帮我在那里置办一个小院子。我以后也好有个落脚地。”谢缈拍手，她现在有点小钱，都是跟着陆轩这个有钱人混。
“你要跟着我走？”他有点不敢相信，难道是对他产生了依赖，日久生情了？
陆轩又看了看小姑娘，不对，她眼里除了谈到银子才会放出那样爱得光芒，对他没有。想想也是，还未及笄，懂什么情情爱爱。
谢缈坐在桌边，两手托腮，一脸无奈，她长大了，可以做的事情更多了，但是也快要不能做了。
“有什么烦心事？若不是难言之隐，不如说出来让我听听，帮你出出主意也好。”他倒了杯茶递到她的面前。
“也没什么烦心事，我已经十四了，明年五月便要及笄，我娘来信说，该回京了，及笄礼要在京城办。”
“你不想回京。”
“对呀，我不想回京，回京不仅要办及笄礼，还要相看门当户对的世家子弟，定亲，成亲。这以后的日子，就得像我娘一样，被锁在后宅里头。”
谢缈叹气，真是太惆怅了。她抬眼看了看眼前人。
“做男子真是好，你都二十岁了，家里人都不逼着你成亲的。自由自在的，真让人羡慕。”
陆轩：“……”
谢缈看着他面色微冷，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十分不解地问：“你怎么不说话？不是要帮我出主意吗？难住你了吧，我就说世家子女难能逃脱这种宿命。”
“你身在福中不知福，你娘疼你，还惦记着你。我自由什么，我只是被遗忘了而已。”
及冠礼都没有办的人，恐怕早就被人忘得干干净净了。谁还记得他及冠了，到了该成亲的年纪。
“你娘也疼你啊，她给你好多银子。”谢缈弱弱地说了一句。
“呵，除了好多银子，她什么也没给我。”陆轩这话是咬着牙说的。
“你要这么说，我娘除了银子，什么都能给我。想要多少关心就有多少关心，她跟我爹轮着来金陵陪我。”她说这话笑嘻嘻的，但是不妨碍，她想要银子。
人缺什么，就想要什么。还好她缺的是银子，这种死物，可以挣。
陆轩缺的东西实在太高级，靠自己的努力得不来，这些都要靠别人主动给才行。她懂得不多，也不是很明白，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会没有人爱。
换做她爹娘，宝贝死了。
所以现在陆轩一点都不嘻嘻，他甚至内心产生一点点阴暗的想法，于是，他顺嘴就说了出来。
“谢缈缈，你撑到年底就不得不回京城了。你爹娘再疼你，也不能做出不合世俗的事情。明年你及笄以后，过不了多久就得嫁人。
进了后宅，你就要生孩子，伺候公婆，还要帮着你的夫君纳妾。从十五岁开始，往后就不停地生孩子，养孩子，在婆婆跟前立规矩，在夫君跟前斗小妾。
你十年自由，但是你琴棋书画不甚精通，对后宅里头的弯弯绕绕一窍不通……”
他扯起一边的嘴角，阴恻恻地问她：“那时候你要怎么办呢？后宅可不是江湖，不可以打打杀杀，快意恩仇的。你爹职位低，给你撑不了腰的，也不能时时去给你撑腰。”
谢缈代入他说的场景，两眼放空，浑身一哆嗦，回神。
陆轩丝毫没有捉弄人之后的羞愧，他读书，但是他不是君子，是个道貌岸然的读书人。刚才谢缈让他不痛快了，现在他也让对方不痛快。
互相伤害的目的达成了，他没有输！而且她说的是实话，他说的也不是假话，也是好心。
谢缈没有追着他打，毕竟是财神爷，她矮一头。但是也不想饯行了，这个死小子就是不讨喜，才会没人爱。
她在心里骂了一句，脸上还堆着假笑。
“我想起来了，我还有点事情，就先走一步了哈，那个三日后，就不送你了，多多保重！”
陆轩也不介意，与她一起假笑，体面就这么维持住了。
他倒要看看这个小丫头，怎么破这个局，跟家里闹是闹不赢的，想拖着不回去，也不现实。就算真是个羸弱身子，她也得嫁人，起到联姻的作用。
谢缈出了门，气鼓鼓地回了老宅，京城绝对不能回去，不仅不能回去，还得想一个一劳永逸的法子，永远绝了谢家这个念头。
“春茗，你过来。”
她凑到春茗耳边一通交待，说干就干。
陆轩没想到谢缈真的没来送他，而且这三天都没有冒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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