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重一轻的脚步声还未进得门口，毛毛先跑着迎了出去。绊拉的晨阳长短腿更是深一步浅一步，后面跟着肚子已经很明显的小文。
“姐。”尘黛赶紧去拉堂屋门。
“晨阳非要来看毛毛。”小文道。
“慢点，这门台高。”
“高的过我家吗。”小文开玩笑道。
尘黛家一层台阶，小文的房子仍沿用李明澈旧时三层台阶。
“坐沙发吧。”
小文先对着窗户，与转头探过来的毕淑正打了个招呼。
“你弟弟回来了。”毕淑正道。
“嗯，想让他过来见见奶奶，与邻居们认识认识，怎么都说不动，太内向。”小文走到奶奶屋门口，解释。
“半大的孩子都这样，都撵不出门。”
小文笑笑。
“五一饭店应该挺忙吧，怎么这时候回来了？”尘黛问。
她还从未见过那个众人等待长大，等着保护姐姐的弟弟。
“打算换个饭店，之前的大厨老是欺负他，跟着干两年了，还在刷碗、扫地、摘菜，别说让他动锅，连看都不让他看。”小文坐下，微伸开一条腿，为肚子留出空间。
“那就麻溜溜换一家。”尘黛道。
“回湜渊吗？”毕淑正从窗户里问，又自答，“还是在家门口放心，这么点孩子，早早出去了，在外地无亲无故的，还不任人欺负。”
“我们也这么想着，想他回来。”
“孩子长的快着呢，转眼就得娶媳妇了，在老家找个知根知底的，一家子在一起，也能互相有个照应。”毕淑正道。
“你几月生？”尘黛转移话题。
“还有两个月，大热天里。”
“晨阳，要有小朋友来和你作伴了。”尘黛不知道怎么宽慰热天坐月子这件事，只好转而与晨阳说话。
“我想把毛毛带回家，让毛毛给我作伴。”晨阳抱着毛毛，道。
“有一个外国医生，他对动物的生活生存环境做过一个实验。”
“实验是什么？”
“嗯……实验就是……”尘黛被自己笨笑，果然物理化学都不行，竟想不出一个解释。
“你玩磁铁，用它从沙子里吸出铁砂，这就是实验。”小文道。
“这个外国人……”
“外国人是什么？”尘黛刚要继续，晨阳又问。
晨阳上的渡东庄幼儿园，这个村子里自古也未出现过远道而来的人，即便有，也是回乡者。
“就有一个人吧。”尘黛笑道。
“他喂了两只小羊和一头狼。两只小羊吃的喝的都一模一样，但是其中一只放在离狼很近的地方，这只小羊每天都担心自己被吃掉，狼还经常朝着它吼叫，一叫小羊就吓得要命，因为经常担惊受怕，这只小羊越来越瘦，身体也变得越来越虚弱，没过多久它就死了。而另一只羊放在离狼很远的地方，它吃饱喝足睡醒后，就是开开心心的玩耍，从来没有被狼吓过，它就安安稳稳长大，长成了一只身体强壮的羊。”
这个故事还是陈换换讲给尘黛听的，讲暴力环境对一个人，尤其是小孩生长的危害。
“那只羊是被狼吃了吗？”晨阳问。
“没有，它是被狼吓死的。你把毛毛带回去，它是不是也会每天生活在有可能被吃掉的害怕中。”
晨阳低下头，从头至尾摸着毛毛。小文把手放在凸起的肚子上，随着呼吸一高一低。
“这个实验挺残忍的哈，其实实验都很残忍。”尘黛发现小文微变的脸色，才恍然意识到她又把话题引回了家庭暴力。
“他现在好一些了。”小文道。
“哦～”
“结婚前，我在一家店给人卖衣服，就是湜渊职院老校区那，现在已经是规划统一的大商场了，最开始挺乱的。”
尘黛没去过老校区，但知道那边急不可耐起了商业，李明澈成为未竣工新校区的第一批学生。
“以前，那条街很多混混，专门到各家店收保护费，晨阳爸是其中一个。后来有一回，他们去我们店转一圈走了，也没要钱，也没拿东西，就有人传话给我，说是里面有个痞子看上我了，说以后都是自家人，就不收了。他没事就常来店里玩，给我带根糖葫芦，买个钱包。”小文讲时，眼底溢露被爱过的一丝丝温柔。
尘黛能想象出，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孩，被人起哄叫“嫂子”的心里悸动。
“他那时候对我挺好的，我也怜悯心爆棚，觉得他从小没妈，爹也不管他，怪可怜的。”
“……”
“他说他没变，认识我的时候，他就是混社会的。打架、喝酒、抽烟、打牌就是他的活，他是靠拳头才活到了今天。他说变的人是我，是我结了婚后，嫌弃他游手好闲，嫌弃他不务正业。”
“别来受害者有罪论那一套好吗，也别说他是因为喝了那惹事生非的假酒才失控。他说他靠拳头才活到了今天，那他的拳头忽然改道挥向你，是打算能活到哪一天。”尘黛气道。
小文沉默。
“有一个心理……有一个人”
“有狗吗？”晨阳问。
“有。”尘黛摸摸小黑和露露，道。
“这个人养了一只狗，他把狗关在笼子里，锁上门。旁边放一个蜂音器……就放一个闹钟或者铃铛之类的东西，这个闹钟一响，这个主人就会用电电这只狗。”尘黛继续道。
“我害怕。”晨阳听之，并没有奔向她的母亲寻求庇护，而是一下子紧缩肩头，双臂抱拢自己。
这是被妈妈推开过？还是深知妈妈那里才是攻击重地？黛忽然不想讲了。
“那狗死了吗？”小文问。
“没有。”尘黛马上道，似去急奔阻止一场伤亡。
“狗因为害怕和疼，在笼子里上窜下跳，惊叫哀嚎，甚至都大小便失禁，但笼子锁着，它跑不出去，这时候那个人就停止了电击。过了几天，闹铃又在笼子边响起，那个人再次用电电狗，狗还是吓得疼得连拉带尿，满笼乱窜。反复很多次以后，有一天，那个闹铃又响了，狗没有再乱跑，而是趴在地上惊恐哀嚎，浑身打哆嗦。后来，这个人把笼门打开，按响闹铃，电还没落到狗身上，狗已经倒地低声哀鸣。”
“它为什么不逃跑？”晨阳问。
“因为它以为它逃不了。”尘黛回。
“它本来就逃不了。”小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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