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九月的阳光透过梧桐叶的间隙洒落，在柏油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余小麦站在火车站出站口的阴凉处，手指不自觉地绞着挎包带子。陆远山倚在旁边的白色桑塔纳轿车前盖上，那辆研究所配发的小轿车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都这个点了，怎么还没出来？"余小麦频频看表，声音里透着焦虑。
陆远山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目光沉稳："别急，他说了这趟车。"话音刚落，他的视线突然锁定在出站口一个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年轻人身上。
那人穿着深灰色休闲外套，背着个普通的黑色双肩包，走路时习惯性地低着头。在经过出站口时，他状似无意地抬手调整口罩，露出手腕上那块熟悉的手表。
"来了。"陆远山轻声说，同时打开了车门。
余小麦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眼眶瞬间就红了。她强忍着没有立即冲上去，而是等那个年轻人走到车边，才一把拉开车门。
"妈。"陈小川钻进后座，迅速拉上车门，这才摘下口罩，露出一张明显消瘦的脸。他眼角带着笑意，但眼神中透着疲惫。
余小麦转身就要去摸儿子的脸，被陆远山轻声制止："先离开这里。"
白色桑塔纳平稳地驶离火车站，汇入城市的车流。陆远山不时通过后视镜观察后方车辆，同时娴熟地在几个路口变换路线。
"研究所最近怎么样？"陆远山状似随意地问道，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
陈小川把玩着手里的口罩："项目进展顺利，就是..."他瞥了一眼母亲，把"保密条例"几个字咽了回去，"就是食堂的菜太难吃了。"
余小麦立刻心疼地数落起来，说要给他好好补补。车子驶出城区，向着县城方向开去。窗外的景色逐渐从高楼大厦变成了低矮的平房和开阔的田野。
一个多小时后，车子驶入县城边缘的一个老旧小区。斑驳的灰色外墙，锈迹斑斑的铁门，楼道口堆放的杂物，处处透着岁月的痕迹。陆远山把车停在一栋六层老楼前，三人默契地没有立即下车。
"记住，最多半小时。"陆远山看了看手表，"我在车里等。"
陈小川重新戴好口罩和帽子，跟着母亲上楼。老旧的楼梯间里弥漫着油烟和霉味混合的气息，墙皮剥落的地方露出灰暗的水泥。来到四楼，余小麦轻轻敲响了一扇漆面斑驳的绿色铁门。
门内传来一阵窸窣声，接着是拖沓的脚步声。门开了一条缝，露出半张布满皱纹的脸。
"奶奶，是我。"陈小川压低声音说。
铁门猛地被拉开，奶奶颤抖的手一把抓住孙子的手腕："小川？快进来！"老人警惕地看了眼楼道，迅速把两人拉进屋，又赶紧关上门。
六十多平的小屋收拾得很整洁，但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中药味。客厅的沙发上堆着几床被子，显然是小苏和小玲临时住在这里照顾老人。奶奶的呼吸有些急促，扶着墙慢慢走回卧室，指着床边的椅子让孙子坐下。
"你爸的事...他们没告诉你吧？"奶奶刚开口就剧烈咳嗽起来，枯瘦的手紧紧抓着床单。
陈小川连忙给老人拍背："奶奶，您别急..."
就在这时，厨房的门开了，小苏端着一碗热腾腾的中药走出来，看到陈小川时明显愣了一下："小川？你回来了？"
"苏姨。"陈小川点头示意，目光却不自觉地看向她身后——小玲正站在卧室门口，手里拿着毛巾，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哥。"小玲叫了一声，嘴角扯出一个讽刺的弧度，"厉害，太厉害了。"
小苏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赶紧把药碗递给婆婆，拉着女儿往外走："小玲，去把阳台的衣服收一下。"
母女俩一前一后出了卧室，隐约能听见小苏压低声音的训斥："你怎么回事？那是你哥！"
"我怎么了？"小玲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抵触，"他现在是大科学家了，多厉害啊..."
"闭嘴！"小苏的声音陡然提高，又猛地压低，"我警告你，要是敢在你哥面前提你爸的事，我就没你这个女儿！"
卧室里，奶奶的手突然攥紧了陈小川的衣袖，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惊慌："小川...别听她们胡说...你爸他..."
老人话没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嘴角甚至渗出一丝血丝。陈小川心头一紧，连忙扶住奶奶："奶奶，您别说话了，先喝药。"
半小时后，陈小川和母亲回到车上。陆远山什么也没问，直接发动车子驶离小区。后视镜里，陈小川的脸色明显不太对劲。
"直接回家？"陆远山问道，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晚饭吃什么。
余小麦看了看儿子，轻声说："小苏说做了饭..."
陆远山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但还是调转车头。白色桑塔纳穿过县城狭窄的街道，最终停在一栋崭新的电梯公寓前——这是柳青买给继母和妹妹住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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