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学楼的后墙裂缝在梅雨季疯长，像一张正在裂开的嘴。洪飞握着粉笔的手顿了顿，透过二楼教室的窗户，能看见那道深褐色的缝隙已经爬上了外墙三分之一的高度，缝隙里还隐约露出几截钢筋，在雨幕中泛着冷光。
"洪老师？"前排女生举起手，"这道例题能不能再讲一遍？"
洪飞收回视线，粉笔在黑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教的高三（2）班在走廊尽头，窗外正对着后墙。自从上周三开始，那面墙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裂，每天早上都能发现新的变化。
放学后，洪飞撑着伞绕到教学楼背面。青苔覆盖的墙根处长满了野蘑菇，空气中弥漫着腐殖质的气味。裂缝比他想象中更严重，从墙底延伸到三楼的窗户，墙体表面的水泥大片剥落，露出里面歪斜的红砖。
"洪老师？"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惊得他差点滑倒。后勤处的张主任穿着黑色雨靴，手里拎着工具箱，"您怎么在这儿？"
"这面墙......"洪飞指着裂缝，"是不是该找人检查一下？"
张主任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脸上露出敷衍的笑容："小问题，过两天找工人来补补。"他的目光扫过洪飞的脸，突然压低声音，"不过洪老师，有些事您还是别多管。"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汽车引擎声。于校长的黑色轿车碾过积水驶来，车灯照亮了墙上狰狞的裂缝。张主任立刻挺直腰板，小跑着迎上去。洪飞站在原地，看着两人在车门边低声交谈，于校长不时向他投来阴冷的目光。
当晚十点，洪飞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窗外的雨越下越大，突然，一阵沉闷的撞击声从教学楼方向传来。他翻身坐起，透过宿舍窗户望去，只见后墙方向亮起几盏探照灯，机械作业的轰鸣声穿透雨幕。
洪飞抓起外套冲出门。雨帘中，十几名戴着黄色安全帽的工人正在拆卸墙体，挖掘机巨大的机械臂一下又一下砸在裂缝处，碎石飞溅。他冲过去拦住一辆运渣车："这么晚施工？有审批文件吗？"
司机从车窗探出头，露出一张布满刀疤的脸："让开！"车轮碾过积水，泥水溅了洪飞一身。他踉跄着站稳，看见张主任站在挖掘机旁，正向他挥手示意。
第二天清晨，洪飞带着满脸疲惫来到校长办公室。于校长坐在真皮沙发上，慢条斯理地品着茶："洪老师，这么早？"
"后墙昨晚在施工。"洪飞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那面墙有严重的安全隐患，应该先请专业机构检测......"
"检测？"于校长放下茶杯，镜片后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洪老师，你知道维修费用有多高吗？学校的经费要优先保证教学。"他突然提高音量，"倒是你，不好好备课，总盯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洪飞攥紧拳头："这不是无关紧要！如果墙塌了......"
"够了！"于校长猛地拍桌，"洪飞，别以为你拿过优秀教师就可以目无尊长！再敢多管闲事，就等着被调去后勤部！"
回到教室，洪飞望着窗外。原本开裂的墙体已经被新砌的水泥覆盖，表面平整得看不出任何痕迹。但他知道，那些歪斜的钢筋还埋在里面，像随时可能爆发的定时炸弹。
接下来的日子里，洪飞开始暗中调查。他在教育局官网上没有找到任何关于这次维修的审批文件，又联系了建筑行业的朋友，对方看过他拍的照片后，在电话里语气凝重："老洪，这墙有问题。钢筋锈蚀严重，水泥标号也不对，新砌的部分根本没做加固。"
这天傍晚，洪飞正在办公室整理资料，突然听见走廊传来奇怪的响动。他打开门，昏暗的走廊空无一人，但尽头的楼梯间传来微弱的灯光。他握紧手电筒走过去，发现楼梯间的铁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叮叮当当的敲击声。
推开门，一股刺鼻的霉味扑面而来。手电筒的光束扫过堆满杂物的地下室，在墙角停住——那里堆放着十几袋水泥，包装袋上印着模糊的生产日期，旁边还有几捆锈迹斑斑的钢筋。洪飞蹲下身，手指蹭过钢筋表面，指甲缝里沾满暗红的铁锈。
"洪老师对这些很感兴趣？"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洪飞猛地转身，张主任靠在门框上，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笑，"这些都是上个月维修剩下的材料。"
洪飞举起手机："张主任，我已经联系了质检部门。"
张主任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年轻人，别太天真。"他向前逼近一步，"有些事，知道得太多可不好。"
话音未落，地下室的灯突然熄灭。洪飞下意识后退，却撞上身后的货架。黑暗中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摸索着按下手机的录音键，突然，一只冰凉的手捂住了他的嘴。
"别出声。"是个年轻女孩的声音，带着颤抖，"我是校工的女儿，我爸就是因为发现了他们的秘密......"话没说完，地下室的灯重新亮起，女孩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洪飞手里攥着的半张纸条，上面用铅笔写着：凌晨三点，后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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