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模糊身影的"欢迎"二字消散在星风里时，周觉的后颈先于意识泛起凉意。
他能听见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抽气声——林浅的帆布包带在手腕上勒出红痕，沈舟的义肢关节发出轻微的机械摩擦，白芷的预知金芒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正一缕缕往星空中飘。
"走？"许燃的声音发颤，却第一个抬起脚。
这位前心理医生总习惯用行动掩饰情绪，周觉记得他们在"记忆剧场"里被困三天时，也是他最先开始拆解座椅螺丝。
脚尖触到星空的刹那，周觉的视网膜突然被蓝白色光斑填满。
等视力恢复，众人已站在悬浮于虚空中的平台上。
四周飘着半透明的数据碎片，有的像被揉皱的羊皮纸，有的泛着芯片特有的冷光，最近的一片擦过林浅的发梢时，她猛地缩了下肩膀："是...我本科论文的参考文献页。"
"不止。"沈舟抬起义肢，金属手掌接住一片闪着幽蓝的碎片，"这是我上个月给机械臂写的驱动代码。"他转动手掌，碎片边缘突然绽开细小的火花，"系统在回收我们的现实痕迹。"
周觉的喉结动了动。
老魔术师说"去真实世界"时，他以为会是车水马龙的街道或者熟悉的幻戏斋，但眼前的虚空更像...舞台的后台。
那些漂浮的数据让他想起师父整理戏法道具时，散落在桌角的旧报纸、断了齿的铜钥匙、沾着金粉的扑克牌——所有被观众忽略的细节，最后都会成为反转的关键。
"这不是终点。"他出声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转过来。
林浅攥着背包带的手指发白，白芷的预知金芒在指尖明灭，许燃的瞳孔微微收缩——这是他进入分析模式的标志。
周觉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是另一个起点。"
话音未落，一片鹅卵大小的记忆晶体正正砸在林浅脚边。
她蹲下身时，发梢扫过晶体表面，像触到了电流般猛地缩回手。
但那晶体却黏着她的指尖，泛起涟漪般的光纹。
"林浅？"苏晴扶住她的肩膀。
心理学研究生对情绪波动的敏感此刻成了负担，她能感觉到林浅的体温正在急剧升高。
"别碰。"周觉刚要提醒，林浅的指尖已经完全没入晶体。
她的瞳孔瞬间失焦。
众人看见她的睫毛剧烈颤动，像是被塞进了无数画面。
她的右手不受控地抬起，食指抵在太阳穴上，指节泛白："有...有很多周觉。"她的声音发涩，"在镜面迷宫里被镜面吞噬的，在时间囚笼里被自己杀死的，在记忆剧场里跪在石碑前的..."她突然抓住周觉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他皮肤里，"还有我，每一个他身边都有一个我。
在哭，在笑，在劝他放弃，在推他向前..."
平台突然震颤。
沈舟的义肢发出警报声，他快速拆解小臂外壳，露出内部紊乱的电路："数据过载。"
"我们不是第一次来这里。"林浅松开手，后退两步撞在苏晴身上。
她的镜片蒙了层水雾，分不清是冷汗还是泪水，"我们只是...不断重来。"
白芷的预知金芒突然暴涨。
这个总带着疏离感的神秘女子此刻眼眶发红，她抓住最近的秦牧——职业玩家的数据推演能力能最快处理信息——指尖几乎要掐进对方胳膊里："我看见...周觉。"她的声音在发抖，"他站在一团黑雾前，手里握着张燃烧的卡牌。
然后...他说'对不起'，然后就..."
"停。"许燃突然按住白芷的肩膀。
他的呼吸急促，但语速却快得像机关枪："时间线重叠了。
林浅的记忆碎片是过去时，白芷的预知是未来时，但它们的时间锚点都在这个平台。"他掏出随身携带的皮质笔记本，快速画着交叉的箭头，"就像...我们在看同一部电影的不同拷贝，有人把胶片剪成碎片，又混在一起播放。"
周觉摸向口袋的手顿了顿。
那里躺着张空白卡牌，是师父在他出师时塞给他的，说"真正的魔术，底牌要留到观众以为你没牌的时候"。
他将卡牌翻出，在掌心翻转三下。
卡牌边缘的触感让他想起师父教他洗牌时的话："手指要记住每张牌的重量，就像大脑要记住每个变量的轨迹。"
"知道魔术师怎么让观众相信奇迹吗？"他突然开口。
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周觉望着悬浮的星图，卡牌在指缝间转出银弧，"不是变出钱箱里的鸽子，不是让助手消失在箱子里。"他的语速很慢，像在表演最关键的近景魔术，"是让观众以为，他们在看一场戏。"
奥米伽的声音突然炸响，带着电流杂音："你们在浪费时间——"
"但观众不知道的是，"周觉提高声调，卡牌"啪"地拍在掌心，"他们每一次吸气，每一次眨眼，都在改变戏的走向。"他望着虚空，仿佛在凝视某个隐形的观众席，"就像现在，你以为我们在挣扎，其实我们在教你...怎么当观众。"
平台中央的星图突然展开。
无数星点像被风吹散的荧光粉，组成庞大的星系图。
奥米伽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某种疲惫的沙哑："你们终究无法逃脱。
这是多元宇宙的筛选机制，所有可能的世界都需要...测试样本。"
周觉的呼吸顿住。
星图中央，一个熟悉的符号正在发光——那是他街头表演时触碰的镜面装置标志，铜锁形状的纹路里，还刻着"幻戏斋"三个字的变形体。
他的手指不受控地抬起来，悬在符号上方半寸处。
星图的光穿过指缝，在他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身后传来林浅的轻唤，沈舟义肢的蜂鸣，白芷预知金芒的轻响，但都像隔了层毛玻璃。
"小觉啊。"
记忆里师父的声音突然响起。
周觉的指尖微微发颤。
他想起第一次见师父时，老人变的"星落掌心"戏法——那些落在他手心里的光点，原来早就在预告今天的星图。
星图中央的符号突然泛起涟漪。
周觉的指尖轻轻颤了颤，终于，缓缓...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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