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警报声像根细针，扎得林峰后颈发疼。
他盯着培养舱里那条银蛇般蔓延的裂缝，手指在操作台上无意识地敲出乱序的鼓点——那是他高中做化学实验炸碎试管时养成的习惯。
"热扩散率比理论值高了17%。"艾丽娅的声音像浸了冰水的丝绸，裹着他发颤的神经。
她的光纹正从靛蓝向幽绿过渡，那是离星人集中精神时的特征色。
指尖在全息屏上划出淡紫色的轨迹，调出硅基基因链的三维模型，"看这里，第47号肽键的折叠角度......"
林峰的呼吸突然一滞。
模型中，原本应该螺旋缠绕的硅基片段正像被风吹散的蛛网，几根亮银色的链节正不受控地向外舒展，与旁边碳基基因的腺嘌呤基团产生排斥性振动。"是融合界面的排异反应！"他抓起桌上的激光笔，红点在"蛛网"中心的交叉点跳动，"上次调整时我们只优化了主链匹配度，忽略了侧链的空间位阻——硅基的四面体结构和碳基的平面结构在纳米级尺度上打架了。"
艾丽娅的光纹"刷"地转为醒目的亮橙。
这是离星人兴奋时的颜色，可她的指尖却稳稳按住林峰正要拍向紧急制动按钮的手："别急着终止反应。"她另一只手快速输入指令，培养舱的防护层缓缓升起半透明的隔离膜，"排异产生的能量正在被硅基片段吸收——这可能是它们在主动适应碳基环境。"
通讯器在此时发出蜂鸣。
林峰低头扫了眼屏幕，是马克的名字在闪烁。
三天前基因融合实验出现首例排异反应时，正是这位心脏外科医生用线粒体活性检测法，发现了碳基免疫系统对硅基酶的误识别。"马克到了。"他按下接通键，抬头便看见实验室玻璃门外那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深褐色卷发被发胶固定成严谨的三七分，金丝眼镜后的眼睛正快速扫视培养舱的状态。
"情况如何？"马克的皮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比他的人先到。
他把医疗箱往操作台上一放，金属搭扣碰撞的脆响让林峰想起急诊室里的抢救车。
指尖刚碰到培养舱的观察窗，又触电般缩回——玻璃表面竟带着奇异的温凉，像块被捂过的玉石。"温度梯度异常。"他从箱子里取出微型热成像仪，蓝光扫过培养舱外壁时，屏幕上跳出扭曲的彩虹色条纹，"硅基片段在主动调节局部温度？
这不符合已知的热力学定律。"
艾丽娅的光纹突然泛起细碎的金斑。
她调出三天前的实验日志，指尖点在某行数据上："离星的硅基生物在幼体阶段会分泌'温度缓冲蛋白'，通过改变分子排列吸收环境热量。"她转向马克，光纹因急切转为暖黄，"你们地球的基因库有没有类似功能的蛋白？"
马克的手指在全息键盘上翻飞。
基因数据库的检索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升，当"人类11号染色体P53基因区段"的条目跳出时，他的瞳孔微微收缩——那是与癌症抑制相关的基因段。"等等，这里有段保守序列......"他突然抓起桌上的移液枪，"给我5微升样本。"
林峰的喉结动了动。
三天前爆炸事故后，他们只剩三支备用样本。
但当他看见马克镜片后发亮的眼睛，还是咬着牙拧开培养舱的取样口。
银蓝色的液体刚接触移液枪的吸头，便像有生命般顺着管壁爬升，在玻璃表面凝成细小的晶簇。
"看！"马克将样本滴在载玻片上，显微镜下的画面投射到墙上——原本紊乱的硅基链节正在缠绕那截P53基因片段，像藤蔓攀附树干般缓慢却坚定地嵌入其中。"排异不是问题，是融合过程中的'试探期'。"他的声音因激动有些发颤，"硅基片段在主动寻找碳基基因中能兼容的'锚定点'，刚才的温度异常是它们在释放试探性的能量波！"
林峰感觉有团火从胸腔烧到眼眶。
他想起艾丽娅三天前护着样本箱时说的"种子"，此刻终于看清了种子发芽的模样——不是温柔的舒展，而是带着锋利的试探，像幼兽用乳牙啃咬世界。"需要稳定锚定点的活性。"他抓起笔在白板上画下两个交叠的螺旋，"用CRISPR技术增强P53区段的表达量，同时加入离星的'缓冲蛋白'编码序列......"
"我这就配制试剂。"艾丽娅的光纹已经转为璀璨的金红，那是离星人最热烈的情绪色。
她转身时发带扫过操作台，星尘丝与林峰的发卡交缠的地方，还凝着他刚才额角滴落的血珠，此刻正泛着淡粉色的微光。
三小时后，当志愿者陈雪的生命体征监测仪不再发出刺耳的警报时，实验室里的空气仿佛都松了口气。
林峰盯着屏幕上平稳的心跳曲线——从三天前的180次/分钟降到现在的72次，血氧饱和度从65%回升到98%。
陈雪原本苍白的脸颊泛起血色，指尖的温度也不再像块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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