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常对年轻人说:“读书人,最怕读成一个‘傲’字。傲于才,则目空一切;傲于位,则刚愎自用;傲于清名,则流于迂腐。需知‘谦受益,满招损’,世间学问,如瀚海无涯,我辈所能知者,不过一粟耳。”
他又说:“做人要学水,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你看这靖园中的水,它能滋养花木,能涤荡尘垢,能汇聚成潭,映照天光云影,也能蜿蜒成溪,奔流到海。它不拘于一形,不固于一地,这便是它的生命力。”
这些谈话,往往就在园中的亭台、水榭,或书房外的廊下进行。没有严肃的课堂气氛,如同祖孙、朋友间的闲谈,但其中蕴含的智慧,却如春雨般悄然渗入听者的心田。渐渐地,在他身边,围绕起一个小小的、非正式的学子圈子。他们未必都能科举高中,但大多从中领悟到了一些比科举时文更根本的东西。
上官乃大的日常生活极有规律。晨起练一套养生导引之术,然后散步园中,早膳后便是读书、整理文稿或会见访客。午后小憩片刻,起来或临帖,或弈棋,有时也去看看族学里的孩子们。晚膳后,他会与夫人苏氏在灯下说些家常,或是独自在书房静坐良久。
他并未完全隔绝于外界消息。儿子上官守业仍在朝为官,时常有家书送来,言及朝中动向。上官乃大阅后,通常只回些勉励之语,叮嘱其“持身以正,办事以勤,虑事以周”,极少对具体政务发表意见。他深知,既已离开,便不宜再对前线指手画脚,否则于己于人,皆非益事。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一年后,朝中果然因边镇军费及对北方部落的策略问题,爆发了激烈的争论。以新进御史为首的一派,力主主动出击,扬威塞外;以上官守业等为代表的官员,则坚持认为国库不丰,民生未裕,应以防守和羁縻为主。双方争执不下,互相攻讦。很快,战火便蔓延到了已致仕的上官乃大身上。
有言官上疏,含沙射影地指出,当年上官乃大力主与北方议和,乃至如今其子上官守业又持守成之论,是因其家族在边境有商贸利益,恐开战事影响财路。甚至还有人翻出旧账,质疑上官乃大当年急流勇退,是“预知”朝局将有变动,故而“畏难避祸”,非是真有高风亮节。
这些奏疏的内容,通过上官守业的家书,传到了靖园。
府中上下闻之,皆感愤懑不平。几个性子急的晚辈甚至嚷嚷着要写信去京城辩白。上官乃大却显得异常平静。他将家人召集到祠堂。
祠堂里,烛火通明,祖先的牌位肃穆无声。
上官乃大看着这些或愤怒、或忧虑的面孔,缓缓开口:“世间谤誉,如风过耳。今日之谤,与我当年所受之誉,何尝有实质之别?不过皆是外人眼中的幻影罢了。”
他指着祖父上官沛、父亲上官仁,以及祖母苏婉清的牌位:“我上官家,起于耕读,传家之本,在于‘心安’二字。祖父一生勤恳教书,育人无数,可曾求过显达?父亲为人仁厚,持家有方,可曾与人争利?祖母明理睿智,教导我们‘心正骨硬’,何谓心正?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何谓骨硬?坚守道义,不随波逐流。”
“今日之谤,无非是朝堂政争的余波。我等若急赤白脸地去辩驳,正中了他人下怀,卷入是非漩涡,才是真正置家族于险地。守业在朝,自有其处事之道,陛下圣明,亦非偏听偏信之君。我等在野,更当谨言慎行,以静制动。”
他目光扫过众人,语气坚定:“从今日起,闭门谢客,族中子弟,更需谨言慎行,安心读书做事,外界纷扰,一概不予理会。一切,自有公论。”
上官乃大的沉稳,如定海神针,稳住了家族的人心。靖园依旧保持着往日的宁静,仿佛外界的风浪与之无关。他照常读书、散步、课孙,只是在整理文稿时,特意将当年关于边务策略的奏疏和论述,重新誊抄了一份,单独放置,却并未有任何举动。
果然,不久之后,皇帝亲自出面干预了朝争。在详细评估了国库状况和边境军报后,皇帝采纳了稳健派的意见,驳回了贸然开战的主张。同时,对于攻击上官乃大的言论,皇帝在一次廷议中淡淡说了一句:“上官乃大功在社稷,致仕乃朕所准,其心迹,朕深知之。” 此言一出,那些诽谤之声顿时烟消云散。
风波过后,上官守业的家书中,充满了对父亲远见和定力的敬佩。上官乃大回信,却只字不提此事,只问及孙儿的学业和夫人的身体。
经此一事,上官乃大更加淡泊。他将更多的时间花在了教导族中孩童和整理家族往事上。他开始动笔撰写一部《家训辑要》,并非板起脸来的说教,而是将他一生所见所闻、所思所感,尤其是祖辈、父母的事迹和教诲,以及他自己为官数十年的经验教训,融汇其中,用平实的语言记录下来。
他写祖父上官沛如何在清贫中坚守师道,写父亲上官仁如何以仁厚处理乡邻关系,写祖母苏婉清如何以智慧化解家族危机,也写自己如何在权力面前保持清醒,在纷扰中寻得内心安宁。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喜欢上官乃大修仙传请大家收藏:(m.qbxsw.com)上官乃大修仙传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