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大家都笑着起来，二哥二嫂的脸红了红，也跟着一起笑。张叔在旁边替我爹解围，说你们年轻，心里搁不住事，嘴里藏不住话，不是做老的有意想瞒住你们，是这世道变化太大，怕你们防不住人心。财不露白，人不炫富，这都是老辈子传下来的保命法子。咱们两家也是缘分深，现在又住在一块了，以后互相多多照应，我提一杯酒，祝大家伙儿往后都顺利吉祥。”
“大家喝酒的端起酒杯，喝茶的端茶碗，一起接了这美好的祝福。”
“张叔一直在县城里住着，小饭馆也一直开着，所以三教九流的消息都比较多，二哥就请教张叔，如果留在县城找个什么活干才能养家糊口，让两口子过得好点。”
“张叔问二哥识字不？二哥说识字，二嫂不识字。张叔说你识字就好办，现在也有一些厂子开始招人，都是识字的青壮年优先。你卖糖葫芦满街溜达着，看见有招工的告示你就去报名，我这边也给你留意打听着，要是不识字就只能当个工人，识字的话以后能当个小组长啥的，毕竟厂里也要培养自己的干部。”
“我二哥一听眼睛都放亮了，我二嫂则低下了头，说早知道她也跟着我哥学学认字。张叔说现在学也不晚，厂里听说他们也有扫盲班，都是想让新一代别当睁眼瞎，你现在年轻又没孩子拖累，赶紧先学起来，有文化总比没文化强。我二嫂一听，急忙把自己碗里的饭扒拉光，要把二哥拖下桌，让二哥今天就开始教她。”
“我娘一看就乐了，说你让小妹先教你认字，让他们爷几个喝个酒。我二嫂这才知道，我跟着娘也识了些字，拉着我就上了隔壁屋，摆开架势，说一天不学会五个字就不吃饭了。我俩在隔壁炕桌上，刚把二嫂的名字‘李二丫’写在纸上，张秀娟也跑过来了，她原来见了书本有点头大，不大乐意学文化，现在见二嫂这个好学的样子，觉得自己是个小闺女，更应该好学一点。”
“一开始学写字的人用毛笔是用不好的，捏着笔杆的手都直哆嗦，我想起了小时候娘教是怎么我们的。于是拿了一个木托盘，上后院墙根挖了些干沙土装在木托盘里，找两根棍子当笔使，让二嫂用木棍在土沙盘里反复写自己的名字。‘李二丫’，这三个字笔画少，也好写，不一会二嫂就学会了，撤掉纸，让二嫂默写，她也能写正确。我夸二嫂聪明，把二嫂激动得眼睛都湿了，于是又开始教她写最简单的：人、口、田、大、小、日、月，加上名字，今晚上就十个字。结果等到临睡前，二嫂默写，对了八个。”
“从此二嫂疯狂地爱上了识字，张秀娟也大受激励，回家也开始捧起了书本练字。”
“二嫂还偷偷地跟娘商量：等她学会了三千个字以后再怀孕生孩子，这样以后也能教孩子认字，往后代代都不用再当睁眼瞎了。娘就悄悄地给她传了避孕的法子，让我二哥家的第一个孩子晚出生了三年。”
“二哥二嫂留在县城里把这几麻袋的山楂快卖完，拉着一车年货就回了乡下，换大哥大嫂又拉着一车山楂上来。大哥大嫂见了这个院也很欢喜，但是他们更喜欢在乡下自由自在的生活，老人不在身边，自己当家做主更舒服。爹娘劝了一下，也就不再多劝了，反正已经分家了，自己的日子自己说了算，大哥大嫂高高兴兴地买了一车年货回家，二哥二嫂急忙忙地就赶回了县城。”
“二哥二嫂打定主意要留在县城，生怕错过了任何一场招工信息。他俩这次回去，把我们这几个人的户口证明也带了过来。在街道上，用这个院里做住址，我们五人都上了户口。那时城乡的户口划分还不是很严格，可以自己选择，很多人更愿意留在乡下，不愿意留在城里。过了这几年以后就不允许随意迁动了。”
“大哥大嫂愿意留在农村，所以乡下家里房子和大部分牲口都留给了他们，二哥二嫂也没争，心想父母百年之后，城里这个院子他两口子有份就行。”
“我爹娘想得更长远，大哥大嫂把卖两头猪的钱送了上来，再加上这一冬天卖糖葫芦赚的钱，老两口在小院旁边给二哥家买了一个破院子。这个院子的好处就是大，屋子破点没关系，自家人可以翻修。二哥二嫂也是喜出望外，本以为要跟爹娘挤在一起了，现在也有了自己的小家。”
“我爹娘跟二哥二嫂说，你没有工作前，先跟着我们一起吃住，等你俩有了工作，你们自己就要攒钱翻修自己的屋子，我们老两口挣点钱还得给你妹子攒嫁妆，不能给你们太多支持了，你俩要明白。二哥二嫂说买院子已经把爹娘的老底子刮干净了，那个院子他们两口子以后自己攒钱去收拾。”
“我让爹和二哥注意招工信息，别光看招男工的，有招女工的，我和我二嫂也去报名，争取上工，这样家里的钱就会多起来，家里全是干活的人，不愁没钱用。”
“我娘看看我和二嫂，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说，新社会了，咱都是劳动人民，好好干活挣钱，过好日子。”
“我家的糖葫芦生意一直卖到了大年三十上午，下午大家吃年夜饭，那些还没卖完的做好的糖葫芦就放在仓房的冷房间里冻着，也不怕化。”
“初一邻居互相拜了年，初二我二哥就扛着糖葫芦草把子满街叫卖去了。”
“这一年，乡下祭祖上坟的事是大哥大嫂主持的，亲戚往来也归他俩管，也没有对外说我们一家五口留在松安县城了。二哥二嫂在回来之前去二嫂娘家一趟送了年货，等于提前拜了年，初二也没回去。这主意是我爹娘定的，既然留在城里了，就不能像在乡下一样，冬日里在屋里炕上猫冬，一个冬天卖糖葫芦既然能赚钱，能多挣一点就多挣一点。安家立户，哪哪都需要花钱，没有时间和那些闲亲戚喝大酒。”
“我本来就要躲开白眼狼那一家人，更希望没人知道我们一家人在松安县才好。山楂用完了，都是二哥连夜回家去拉回来的。可能他们也不想让我再想起村里白眼狼一家人，也觉得我从前的行为丢人败兴的，现在好不容易能过上好日子了，更不能让别人知道了生出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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