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都的夏末，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黏稠的、带着水汽的闷热。对于刚踏入蜀都西南隧道研究院大门的林野来说，这座城市的一切都充满了新鲜感，连带着空气中那股子潮湿的气味，似乎也成了梦想的一部分。他穿着熨烫得笔挺的白衬衫，领口微微敞开，脚下是锃亮的黑色皮鞋，这在研究院略显陈旧的大楼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怀里抱着厚厚一摞简历和笔记本，脸上洋溢着初入职场、即将大展拳脚的少年意气。
“林野是吧？跟我来。”一个穿着灰色夹克、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在门口喊了他一声。男人姓王，是研究所负责实习生的主管，姓王，大家都叫他王工。王工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锐利地扫过林野，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林野跟在王工身后，穿过一条长长的、两侧摆满盆栽的走廊。盆栽的叶子大多泛着油绿，却透着一股人工养护的刻板。走廊尽头是几扇磨砂玻璃门，王工推开其中一扇，里面是一间略显拥挤的办公室，七八张办公桌拼在一起，电脑屏幕的幽光映在每个人的脸上，带着一种专注而疲惫的神情。
“这是你们实习生的工作区。”王工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办公室，“以后就跟着各自的带教老师干活。林野，你暂时跟着张工。”
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有些文弱的年轻人从角落里抬起头，冲林野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这就是张工，林野未来的“导师”。张工的办公桌上堆满了图纸和计算书，电脑屏幕上则显示着复杂的隧道结构模型。
“你好，张工。”林野礼貌地问候。
“嗯，坐吧。”张工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正忙着核对一组数据，头也没抬，“先熟悉下我们正在做的项目，主要是XX地铁延伸段的隧道沉降监测分析。你先看看这些资料。”
林野如获至宝，立刻拿起张工递过来的厚厚一沓文件，小心翼翼地翻阅起来。隧道、地质、监测点、数据分析……这些专业术语对他来说既熟悉又陌生，他努力地将课堂上学到的知识与眼前这些实际应用对应起来。办公室里弥漫着一种紧张而有序的气氛，键盘敲击声、偶尔的电话铃声、低声的讨论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林野想象中科研工作的模样。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仿佛自己已经踏入了梦想的殿堂，未来就在眼前，触手可及。
然而，这种美好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太久。
第一个月的工资发放日，林野像往常一样打开手机银行APP，期待着那个熟悉的到账提示音。但屏幕上只有一行冰冷的数字，和他上个月一模一样。他以为是系统延迟，又等了两天，依旧没有动静。他有些不安，想着是不是自己银行卡出了问题，或者银行系统升级。
直到月底，他鼓起勇气，在走廊上拦住了王工。
“王工，您好，我想问一下，这个月的工资……”
王工停下脚步，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看了一眼林野，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哦，工资？我们这边实习生前两个月都是没有工资的，合同上写得很清楚。”
“可是……”林野张了张嘴，一时语塞。他确实签过实习协议，但那份协议上关于薪酬的部分，他当时看得并不仔细，只想着能来这家知名的科研院所实习，就已经是巨大的成功了，薪酬多少似乎没那么重要。他以为“无薪”可能只是象征性的说法，或者有其他的补贴，毕竟招聘信息里并没有明确写“无薪实习”。
“合同就是合同，林野。”王工的语气不容置疑，“你也是大学生，应该明白规矩。实习就是来学习经验的，不是来挣钱的。好好干，以后留学的机会很大。”
留所的机会？林野心里苦笑。他来自一个普通的工薪家庭，每个月家里给的生活费刚好够他在蜀都这个物价不低的城市里维持基本开销。房租、水电、吃饭、交通，每一项都是实实在在的支出。两个月没有收入，他早就捉襟见肘了。
从那天起，林野开始真切地感受到“无薪”这两个字的重量。他住的是离市区较远的一个老旧小区合租房，每个月800块的房租，是他在家乡一个月的生活费。房东是个精明的老太太，月初就拿着收据来找他，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小林啊，这个月房租……”老太太把收据递到他面前，声音不大，但分量十足。
林野的脸瞬间有些发烫，他快速掏出手机，点开支付界面：“阿姨，马上转给您。”
老太太接过手机，扫了二维码，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似乎对转账金额有些不满意，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悻悻地走了。
除了房租，吃饭成了最大的问题。食堂的饭菜便宜，但总是那几样，吃久了让人厌烦。他开始学着像许多蜀都本地人一样，在巷子里寻找那些价格低廉的小面馆。五块钱一碗的红油抄手，七块钱一碗的豌杂面，成了他餐桌上不变的风景。偶尔想改善一下伙食，去超市买点水果，看着价签上的数字，又默默放回了购物车。他开始计算每一笔开销，记账本上密密麻麻地记录着：早餐包子2元，午餐面7元，公交1.5元，话费套餐59元……他甚至开始计算，如果步行上班，一个月能省下多少交通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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