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的指尖在衣袖里微微发抖。她垂着眼帘站在客房中央，能清晰感觉到新姑爷打量的目光。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她藕荷色的裙裾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极了此刻她扑通乱跳的心。
"姑、姑爷......"她鼓起勇气开口，声音却细如蚊蚋，"小姐说辰时三刻前......"
话未说完，身后传来"嗤"的拉线声。阿伟正蹲在八仙桌后，粗笨的手指捏着细针，给姑爷缝那双开了线的布鞋。少年显然不擅长针线，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时不时还扎到自己手指。
陆明远收回目光，随手倒了杯茶推到红袖面前："别急，先润润嗓子。"
白瓷盏里的茶汤澄澈，映出小丫鬟惊慌的脸。红袖盯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眉毛是不是画歪了？今早急着来传话，胭脂好像也没抹匀......她突然惊醒，慌忙摆手："奴婢不敢！"
"怕什么？"陆明远轻笑，"我又不会吃人。"
红袖偷偷抬眼，正撞上青年含笑的眸子。晨光里，这位姑爷眉目如画，未束的长发垂在月白中衣上，领口微敞处露出一截锁骨。她突然想起昨夜小姐辗转反侧的模样，耳根顿时烧了起来。
当陆明远踏进主院时，日晷的投影刚划过辰时二刻。红袖跟在他身后三步远，看着青年挺拔的背影，心里直打鼓——这位姑爷走路也太慢了！方才在客房磨蹭半天不说，路上还停下来研究廊下的铜风铃。
主厅里乌压压坐满了人。宋县令端坐在紫檀太师椅上，手指不停敲击扶手；宋夫人手里的茶盖碰着杯沿，发出细碎的脆响；大小姐宋雪芙和夫婿坐在右侧，三个儿子按长幼立在父母身后。而自家小姐......
红袖悄悄抬眼，看见宋雨薇独自坐在左侧最末的玫瑰椅上，葱白的手指绞着帕子。今早她给小姐梳妆时，那菱花镜里映出的分明是双彻夜未眠的眼睛。
"贤婿来了。"宋县令的声音辨不出喜怒。
陆明远刚要行礼，宋夫人突然"啪"地搁下茶盏："这都什么时辰了？"翡翠镯子磕在案几上，惊得红袖一哆嗦。
"岳母恕罪。"陆明远不慌不忙地作揖，"昨夜......"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宋雨薇，"睡得晚了些。"
宋雨薇的耳尖瞬间红透，手里的帕子差点扯破。红袖分明看见小姐的唇无声地动了动，看口型像是在骂"登徒子"。
丫鬟捧着描金漆盘过来，盘中的定窑茶盏莹白如玉。陆明远刚要接过，宋夫人突然咳嗽一声："新姑爷敬茶该跪着才是。"
满室寂静。红袖看见小姐的指尖掐进了掌心，大小姐夫婿露出看好戏的表情，而三少爷宋明智——这个素来顽劣的小公子，竟偷偷对陆明远挤了挤眼。
"是该跪。"陆明远从容接过茶盘，却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转向宋雨薇，"娘子请。"
宋县令的胡子翘了起来。宋夫人刚要发作，却见自家二女儿咬着唇接过茶盏，竟真的跪在了蒲团上！只是那膝盖刚沾垫子，就被陆明远一把扶起。
"玩笑罢了。"青年笑着将妻子按回座位，自己却撩袍跪下，"岳父岳母请用茶。"
红袖看得目瞪口呆。这位姑爷跪姿挺拔如松，敬茶的动作行云流水，哪还有半点方才在客房的散漫？更奇的是，老爷接过茶时，眉头竟舒展了几分。
"起来吧。"宋县令抿了口茶，"听说你昨夜......"
"爹！"宋雨薇突然站起来，鬓边的珍珠步摇乱颤，"该用早膳了。"
早膳摆在偏厅的黄花梨圆桌上。红袖站在小姐身后布菜，看见姑爷夹了块水晶虾饺放到宋雨薇碟中。小姐明明最爱吃这个，今日却只戳着饺子皮不入口。
早膳将尽时，管家匆匆进来，在宋县令耳边低语几句。老爷脸色骤变，起身时袖子带翻了粥碗："什么？刘嬷嬷逃了？还不快让人去追。一个老人都看不住，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满座哗然。红袖看见姑爷不紧不慢地掏出帕子，替宋雨薇擦去溅到袖口的粥渍。而小姐竟没躲开，只是轻声道："你早料到了？"
陆明远笑而不答，将帕子折好塞回袖中。那帕角绣着丛兰草，正是红袖昨日给小姐新绣的。小丫鬟突然觉得，今晨的日头似乎太暖了些，照得人脸颊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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