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剧烈地喘息着，身体因为脱力和剧痛而剧烈摇晃，嘴角和下巴沾满了暗红的血污。他扶着桌子边缘，才勉强没有倒下。肺部如同被烧红的烙铁反复熨烫，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撕心裂肺的疼痛。他看着桌上那滩刺目的血污和那几张被玷污的钞票，眼神空洞而绝望。
老洪看着陈默这副随时会倒下的凄惨模样，又看了看桌上那滩血和钞票，脸上的戾气被一种烦躁和“惹上麻烦”的晦气感取代。他厌恶地皱紧眉头，像赶苍蝇一样挥挥手：“真他妈……真他妈倒霉！赶紧滚！拿着你的钱滚蛋！别死在我这儿！晦气死了！”他抓起桌上那几张沾了血点的钞票，粗暴地塞进陈默颤抖的左手里，“快走快走！明天…明天要是还能动，八点之前给我滚过来！不能动…就拉倒！”
陈默攥紧了手里那几张浸染着自己鲜血、冰冷而黏腻的钞票，如同攥着几块烧红的炭。他不再看老洪那张脸，也无力回应。他佝偻着背，一步一挪，极其艰难地、慢慢地挪出了那个充满烟味、汗味和血腥味的小隔间，挪出了喧嚣的站点。
深秋的寒风如同冰冷的刀子，瞬间将他包裹。他浑身湿透，汗水、雨水、血水混合在一起，冰冷刺骨。肺部的剧痛和右臂的灼烧感在寒冷的刺激下，变得更加清晰而尖锐。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在昏暗的路灯下，朝着泥塘巷的方向，如同一个真正的游魂，慢慢挪动。
回到泥塘巷那间位于筒子楼三楼、月租五百的隔断间时，已经是深夜。楼道里充斥着尿臊味和垃圾腐败的气味。他用那把冰冷的、边缘有些变形的钥匙，费力地捅开了那扇薄薄的、贴着催款通知的房门。
房间里一片死寂的黑暗和冰冷。不到八平米的空间，只放得下一张吱呀作响的单人床、一张摇摇欲坠的破桌子和一个缺了门的柜子。墙壁上布满了霉斑，墙角堆着几个鼓鼓囊囊的蛇皮袋——那是他全部的家当。房间唯一的窗户对着另一栋楼肮脏的墙壁，透不进一丝光线。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灰尘、霉味和淡淡血腥气混合的味道。
唯一能证明这里还有人居住的，是桌子上那个印着劣质金色“寿”字的薄木骨灰盒。它在黑暗中沉默着，像一个永恒的、冰冷的锚点。
陈默反手关上门，甚至没有力气开灯。他摸索着，踉跄着走到床边，将那几张浸着血污、皱巴巴的钞票扔在冰冷的桌面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然后，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自己沉重的、如同被拆散了架的身体，重重地摔倒在冰冷坚硬的床板上。
“呃……”
身体接触床板的瞬间，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酸疼感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全身！那不是尖锐的剧痛，而是一种从骨髓深处渗透出来的、弥漫到每一寸肌肉、每一块骨骼、每一个关节的、沉重而顽固的酸胀和钝痛！
右臂伤口处的灼痛在酸胀的海洋里依旧清晰而尖锐，像一根烧红的铁钉钉在那里。肺部的撕裂感在每一次呼吸中顽固地提醒着它的存在。但更强烈的，是那无处不在的酸疼——过度透支的肌肉在低温下痉挛的酸，骨骼承受极限压力后的酸，关节被反复磨损后的酸，还有精神被彻底压垮后，那种沉甸甸的、坠入深渊般的酸楚。
这酸疼，从脚底一直蔓延到头顶，沉重得让他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他只能僵硬地躺着，像一具被遗弃的破旧木偶，在冰冷的黑暗中，独自承受着这无边无际的酸疼之海的浸泡。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带动着全身肌肉的酸涩抽搐。每一次心跳，都如同重锤敲打在酸胀的骨头上。
窗外的城市依旧灯火阑珊，车流声隐隐传来。但这一切都与这间冰冷黑暗的隔断间无关。这里只有死寂，只有深入骨髓的酸疼，只有桌子上那个沉默的骨灰盒，以及床上这具被苦难和现实反复捶打、几乎失去所有生气的残破躯体。酸疼成了他此刻唯一能清晰感知的存在，像无数根无形的丝线，将他牢牢地锚定在这冰冷的现实之床上，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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