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三刻的梆子声刚过，江遇之便如一道墨影立在凤仪宫暖阁的槅门外。
沈栖凰正对着一盏孤灯擦拭暖玉镯，烛火在镯身熔铸的护心甲纹路间跳跃，映得她眼底的寒芒时明时灭。
"娘娘召我？"江遇之的声音压得极低，肩胛处的旧伤在阴雨天隐隐作痛。
沈栖凰没回头，指尖划过镯身一道细微的裂痕："若要让一个人痛彻骨髓，是取他性命好，还是毁他所珍好？"
江遇之解下腰间的骨笛放在案上，笛身龙渊剑的断刃纹路泛着冷光："陛下当年取太子性命，毁的是您的珍视。如今娘娘若要复仇，诛心为上。"
沈栖凰猛地回头："我不杀他，但要他尝尝求而不得。"
她想起铁牌上的血渍，"你可愿意帮我？"
江遇之单膝跪地，玄色劲装袖口露出半截银链："就算要属下这条命，也甘之如饴。"
夜漏滴到三更，萧承锐推开凤仪宫寝殿大门。
沉香屑混着一丝陌生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内寝纱帐低垂，烛光映出床上交叠的身影。
他踉跄着掀开帐幔，锦被滑落，沈栖凰颈间那片刺目的红痕瞬间撞进眼帘——那位置、那形状，竟与他无数次在她肌肤上留下的吻痕一模一样，此刻却像一枚烧红的烙铁，烫在她锁骨上方的凹陷处。
萧承锐的呼吸骤然停滞。
他记得清楚，每次情动时，他总爱吻在那个位置，看她因痒意蜷缩起身子，然后笑着舔去齿痕。
可现在，那片熟悉的红痕边缘带着细微的齿印，显然出自另一张嘴——属于他视为兄弟的江遇之。
"不......"他喃喃自语，指尖颤抖着想去触碰那片痕迹，仿佛想确认这只是噩梦。
沈栖凰恰好迷蒙睁眼，下意识往江遇之怀里缩了缩，那片红痕在烛光下晃动，像在嘲笑他的痴狂。
"陛下......"江遇之被惊醒，下意识将沈栖凰护在身后，衣领滑落处，锁骨上竟也有一枚形状相似的红痕——是沈栖凰按计划咬上去的，位置与萧承锐常留吻痕的地方分毫不差。
萧承锐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
他猛地挥出一掌，却在触及江遇之时生生顿住，转而狠狠攥住自己的龙袍下摆，指节泛白。
那些曾属于他的亲昵印记，如今却成了他人宣示主权的勋章，每一道红痕都在尖叫着他的失败与背叛。
"把他拖出去！"他的声音因极致的痛苦而扭曲，却始终不敢看沈栖凰的眼睛。
暗卫上前时，沈栖凰冰冷的声音响起："萧承锐，不准动他。"
她坐起身，锦被滑落至腰际，肩头延伸至锁骨的吻痕连成一片暧昧的红。
萧承锐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些痕迹上，心脏像是被无数根针同时刺穿——那片肌肤他曾千百次亲吻，每一寸纹理都刻在记忆里，如今却布满了不属于他的印记，像一幅被恶意篡改的画卷。
"阿沅......"
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颤抖着捡起锦被，想替她遮掩，指尖却在触到她肌肤时如遭电击般缩回，
"这不是真的......你告诉我......"
沈栖凰垂下眼帘，声音带着刻意的疲惫："对不起，承锐。就像当年你出征时我爱上阿圭一样，现在，我好像又爱上了遇之。"
"爱上了遇之"四个字像毒藤缠绕住萧承锐的心脏。
他看着沈栖凰颈间那片与自己惯常吻痕别无二致的红痕，看着江遇之身上同样的印记，眼中的痛苦瞬间被偏执的疯狂取代。
他忽然笑了，笑得眼泪滚落，伸手想去抚摸那些痕迹，仿佛要将它们从她肌肤上抹去：
"没关系，阿沅......"他的指尖悬在那片红痕上方，微微颤抖，
"当年我能让你忘了萧执圭，现在也能让你忘了江遇之......"
他的眼神狂热而变态，拇指摩挲着自己掌心的老茧——那是握剑留下的，也是过去亲吻她时按在她后背的印记，
"等我杀了他，这些痕迹就会消失，以后只有我能在你身上留下印记，只有我......"
"你敢！"沈栖凰猛地抬头，眼中是决绝的冰冷，"你若动他，我即刻死在你面前！"
这句话让萧承锐浑身一震。
他看着沈栖凰眼中毫不掩饰的厌恶，看着她护在江遇之身前的姿态，只觉得自己像个拙劣的模仿者——他用兄长的血铺就帝王路，以为能复刻萧执圭在她心中的位置，却没想到最终连一个吻痕的主权都失去了。
"阿沅......"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后退着离开龙榻，目光始终离不开那些刺眼的红痕，"你怎么能......让他用我的方式碰你......"
他转身时，龙袍下摆扫过地上的龙渊剑穗，发出细碎的声响。
那串曾象征兄弟情谊的剑穗，此刻却像一条毒蛇，缠绕着他的脚踝，拖曳出满地破碎的倒影。
"你先休息......"他不敢再看沈栖凰，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掐灭那些不属于他的吻痕，"我明日来看你。"
殿门缓缓合上，隔绝了内外的世界。
沈栖凰直到那脚步声消失，才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掌心的血痕渗进暖玉镯的纹路里。
江遇之默默为她披上衣衫，指尖触到那些刻意制造的吻痕时，低声道："娘娘，这样是否太过......"
"不够。"沈栖凰走到窗边，月光落在那些红痕上，映出诡异的光泽，"要让他觉得，我不仅爱上了别人，还允许别人用他最珍视的方式爱我。"
她想起萧承锐方才痛苦的眼神，心中掠过一丝扭曲的快意。
那些曾让她窒息的深情，如今终于化作最锋利的刀，刺向施害者的心脏。
而腕间的暖玉镯，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仿佛在见证这场以爱为名的复仇，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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