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的低语
灶膛里的火星噼啪爆开，陆九溟盯着墙上那道灰影残留的痕迹，后颈的寒毛根根竖起。
白小芩的手已经按在窗棂上，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她突然猛一拽，朽木窗格"吱呀"裂开道缝——夜风裹着雨丝灌进来，院角的老槐树在月光下投下乱枝般的影子，却哪里还有半分灰影的踪迹。
"它没有心跳。"白小芩转身时，额角的银饰微微晃动，那是傩面族用来镇魂的避邪铃，此刻正发出细碎的颤响。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苗疆山风般的冷冽："我用听息术试过了，连虫鸣都听得清，但那影子......像团被抽走生气的雾。"
陆九溟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的听骨刀。
刀鞘上的阴纹在掌心发烫，那是阴籍残卷觉醒时自动刻上的纹路。
他想起暗市引魂灯熄灭时，柳如烟袖角扫过自己手背的触感——比寻常人凉了三分，像沾了露水的纸人。
"影子会说话......"
沙哑的呢喃从门口传来。
赵无归佝偻着背站在门槛上，破洞的道袍沾着泥渍，左眼的翳膜泛着灰白，右眼却亮得瘆人。
他枯瘦的手指抠进门框，指缝里漏出张泛黄的符纸："它们说要找真正的主人，要找藏在皮底下的......"
沈青竹已经起身接过符纸。
她的医者手惯常带着药香，此刻却绷紧了指节："这符纹......"她将符纸对着烛火，泛黄的纸背透出暗红的隐线，"和令牌背面的刻痕走势完全一样。"
陆九溟的瞳孔微缩。
三日前在暗市，他们从赵老鬼手里抢来的青铜令牌，背面确实刻着类似树根的纹路，当时沈青竹用朱砂拓印时，还说像极了苗疆巫术中的"缚魂树"。
"我去后院看看。"柳如烟突然开口。
她的声音比平时尖细，像是被掐住了喉咙。
陆九溟抬眼时，正看见她迅速将什么东西塞进袖中——那是半截银针，针尖上凝着暗红的血珠，在烛火下泛着妖异的光。
墨十三的纸人从他肩头扑棱着飞起，在柳如烟头顶盘旋半圈，又"啪嗒"落回原处。
半人半纸的扎彩匠望着柳如烟的背影，纸做的右耳微微颤动——那是他情绪波动的标志。
最终他只是垂下眼帘，纸袖里传来细碎的撕纸声，像是在压抑某种冲动。
"十三？"陆九溟轻声唤他。
"她身上有画皮术的残气。"墨十三的声音带着纸页摩擦的沙沙响，"和我被改造时......很像。"
陆九溟的太阳穴突突跳动。
他解开腰间的布囊，阴籍残卷的封皮在囊中发烫。
这是他穿越后最依赖的金手指，每次接触诡物都会浮现新的图谱。
此刻他将青铜令牌按在残卷上，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金属，意识突然被拽入黑暗——
镜中映出个穿月白衫子的女子。
她的手在镜面上抚过，镜面便裂开蛛网状的纹路，每道裂痕里都渗出漆黑的雾气。"画皮非真我，影随心而动。"她的声音像浸在寒潭里，"当影子有了自己的心跳，皮相......不过是层遮羞布。"
陆九溟猛地惊醒，额角的冷汗滴在令牌上，发出"滋啦"的轻响。
他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跪在了地上，沈青竹正扶着他的胳膊，白小芩的避邪铃在耳边急响："你刚才浑身发冷，像泡在冰窖里！"
"幻象......"陆九溟抹了把脸，掌心全是黏腻的冷汗，"是令牌里的记忆。
那女子提到画皮术，还有影子的心跳。"
"砰！"
驿站木门被撞开的声响惊得烛火乱晃。
柳如烟跌跌撞撞冲进来，鬓发散乱，绣鞋的鞋跟都断了一只。
她的指尖掐进陆九溟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后面......有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她站在井边，就那么盯着我笑......"
众人顺着她的视线望向后院。
月光从破门洞照进来，映出个纤瘦的身影。
那身影穿着和柳如烟一样的湖绿裙衫，发间别着同样的珍珠步摇，连裙角被雨水打湿的褶皱都分毫不差。
可她的嘴角向上扯着，像是被线绳吊起的傀儡，眼神空洞得像两口黑井。
"如烟？"沈青竹试探着唤了一声。
"姐姐莫要认错人。"那身影开口时，声音像被浸了水的琴弦，"我才是真正的柳如烟。"
陆九溟的听骨刀"嗡"地出鞘。
他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混着白小芩避邪铃的脆响，墨十三纸人翅膀的扑棱声，还有两个"柳如烟"重叠的呼吸——
一样的频率，一样的温度，连喉间滚动的气音都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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