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像蛛网般笼罩着病房，每一口呼吸都裹挟着酸涩的化学气息，混着隔壁病房传来的淡淡药香，在密闭空间里发酵成令人窒息的黏稠感。江野烦躁地扯掉缠在手腕上的弹性绷带，粗糙的纱布边缘刮过结痂的伤口，刺痛顺着神经末梢炸开，如同街舞时失误摔在地板上的灼痛。理疗师刚离开，金属器械碰撞的声响还在耳畔回荡，膝盖处传来的钝痛像是无数根细针在反复穿刺，又像有把生锈的锯子在啃噬骨头，每一次心跳都能牵引着伤处传来钝重的回响。他抓起床头的水杯狠狠砸向墙壁，玻璃碎裂的脆响惊飞了窗外枝桠上的麻雀，淡青色的玻璃碴在惨白的日光灯下泛着冷光，如同他此刻破碎又锋利的情绪，在寂静的病房里溅起刺耳的余韵。
"江野！"沈星河抱着笔记本电脑冲进来时，运动鞋碾过玻璃碎片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踩碎了一地的星子。正看见少年蜷缩在病床上，冷汗浸透了枕套，苍白的脸上满是倔强的怒意，像是困兽般拒绝任何人靠近。他弯腰躲过脚边滚动的玻璃碎片，白大褂下摆扫过地面沾了几粒玻璃碴，蹲下身与江野平视，指尖几乎要触到对方剧烈起伏的胸口，"又在闹脾气？"呼吸间带着实验室残留的乙醇味道，与病房里的消毒水交织。
"滚。"江野别过脸，喉结在脖颈处不安地滚动，喉间像是卡着块烧红的炭。自从三个月前那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导致左腿粉碎性骨折，他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失控。那些曾经在街舞赛场上信手拈来的托马斯回旋、大风车动作，如今连从病床挪到轮椅都需要他人搀扶。康复训练时器械冰冷的触感，与舞台上聚光灯的炽热形成残忍的反差。更要命的是，每次看到沈星河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小心翼翼照顾自己的模样，愧疚与不甘就像带刺的藤蔓般缠住心脏，勒得他喘不过气，仿佛自己成了对方优秀人生里的负累项。
沈星河没说话，只是从帆布包里掏出一沓泛黄的数学期刊。纸张翻动时发出轻微的脆响，油墨印刷的铅字泛起岁月的光泽，边缘还留着咖啡渍晕染的痕迹，那是他们大二备战竞赛时留下的印记。一道复杂的黎曼猜想证明题跃入眼帘，他故意挑眉，镜片后的目光带着恰到好处的挑衅，就像他们初次在数学竞赛颁奖礼上相遇时，少年桀骜不驯的眼神，"听说你能在半小时内解出这道题？"语气里藏着只有彼此能懂的默契。
江野果然上钩，猛地坐起身，牵扯到伤口的瞬间闷哼一声，冷汗再次浸湿后背。沈星河立刻扶住他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单薄的病号服传来，触到少年后背黏腻的冷汗，那温度与记忆中舞台上挥洒汗水的温热截然不同。"别急，"他抽出一支晨光牌黑色水笔塞进江野手里，笔杆上还留着自己手心的温度，"每完成一组康复训练，我就给你一道专属题目。"笔帽内侧刻着的"J.Y"字样，是江野夺冠后刻下的年少轻狂。
少年握着笔的手指节发白，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笔杆，仿佛在寻找曾经握麦克风、握街舞地板的触感。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在他睫毛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却照不亮眼底的阴霾。"要是我耍赖呢？"他忽然偏头，温热的呼吸扫过沈星河泛红的耳尖。消毒水的气味里，混进了江野身上淡淡的薄荷皂香，那是沈星河特意从家里带来的沐浴用品，熟悉的味道总能让江野想起街舞室里肆意挥洒的青春。
沈星河的心跳漏了一拍，笔记本电脑差点从腿上滑落。他佯装镇定地推了推眼镜，金属镜架在指尖微微发烫。"那就...那就没有题目了。"话音未落，江野已经伸手圈住他的腰，将头埋进他颈窝。医院走廊的人声鼎沸在这一刻远去，沈星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还有江野压抑在喉咙里的呜咽。这呜咽像根细针，直直戳进他心里最柔软的角落，他这才惊觉，少年所有的暴躁，不过是脆弱的伪装。
"我要拥抱奖励。"江野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撒娇般的鼻音，却难掩颤抖，像是街舞比赛前紧张时故作轻松的语调。沈星河僵在原地，直到感受到少年身上传来的战栗，才如梦初醒般轻轻回抱。窗外的风穿过纱帘，将两个人的影子叠成一幅温柔的画，沈星河闻到江野发间洗发水的柑橘味，想起上周帮他洗头时，少年不自在地别过脸，耳尖却悄悄红透的模样。那时江野说："麻烦死了，我自己能行。"可当温水淋过发丝，他却安静得像只受伤的小猫，任由沈星河笨拙地揉搓着打结的头发。
康复训练室的落地镜映出江野颤抖的双腿。他咬着牙将重心移到左腿，豆大的汗珠顺着下颌线滚落，在锁骨处汇成晶莹的溪流，滴落在训练服上晕开深色的痕迹，如同舞台上飞溅的汗水，却不再带着热烈的生命力。沈星河站在三步开外，手里举着写满公式的硬纸板，A4纸边缘被汗水浸出淡淡的褶皱，墨迹也有些晕染，那些推导过程里藏着他熬夜整理的鼓励话语。"坚持住，做完这组就能看到朗兰兹纲领的最新解法。"他的声音里带着鼓励，也藏着心疼，看着江野因疼痛扭曲的面容，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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