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会热烈喧嚣的余温尚未散尽，夜色已悄然笼罩了南城中学。
白日里震耳欲聋的加油呐喊仿佛还在塑胶跑道上空回荡，此刻却已被教学楼里另一种更为混乱、自由、甚至带点放肆的喧闹所取代——高三难得的无作业无晚自习之夜，所有压抑的青春躁动都在此刻爆发。
高三理科班的大晚自习教室是按楼层混合使用的，但今晚，规矩形同虚设。
各个班级几乎都变成了独立的狂欢小天地。
走廊里人影绰绰，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们像出巢的工蜂，在各个敞开的教室门之间穿梭流窜，嬉笑声、起哄声、不同节奏的音乐声混杂在一起，汇成一片属于青春夜晚的独特交响。
江见夏所在的（三）班教室。
与其他班震得楼板嗡嗡作响的“迪厅”氛围不同，这里的气氛堪称“清流”。
日光灯管被尽数熄灭，只有前方多媒体电视屏幕散发出幽蓝闪烁的光源，正播放着一部经典的恐怖片《招魂》。
教室里的课桌被挪动，歪歪扭扭地围成了一个不算太圆的圈。
桌面中央堆满了用班费采购的“战略物资”：膨化食品小山般隆起，瓜子壳在桌角堆积，最显眼的是几大袋黄澄澄、圆滚滚的砂糖橘，在屏幕光线下反射着诱人的光泽。
空气里弥漫着橘子皮的清香、零食的油脂味，还有一丝因人群聚集而产生的、微暖的躁动气息。
同学们三三两两挤坐在桌边或自带的小凳子上，大部分目光都黏在屏幕上，偶尔被突然的音效或画面吓得集体倒抽冷气，发出压抑的低呼，随即又被自己或别人的反应逗笑。
江见夏坐在圈子靠里侧的位置，左脚踝的石膏在昏暗光线下依旧是个醒目的存在，被小心地搁在一张空凳子上。
程橙紧挨着她，怀里抱着一个大大的砂糖橘袋子，自己剥一个，往嘴里塞两瓣，又极其自然地剥好下一个，精准地塞进江见夏手里。
“这个甜！”程橙压低声音，眼睛还盯着屏幕上一个阴森的走廊镜头。
江见夏接过橘子，冰凉微湿的触感让她指尖一缩。
她其实不太敢看恐怖片，总觉得那些刻意营造的寂静和突然的惊吓过于折磨神经，但程橙想看，她也就陪着。
刚把一瓣橘子放进嘴里，清甜的汁水在口腔炸开，屏幕画面陡然一转，一张扭曲惨白的鬼脸伴着尖锐的音效猛地放大！
“啊——！”程橙几乎是瞬间闭眼，整个人往江见夏身上缩，一只手还死死抓住了她的胳膊。
江见夏也吓得心脏骤停，橘子瓣差点卡在喉咙里，下意识地也闭上了眼睛，另一只手紧紧抓住了程橙的衣角。
两人像两只受惊的小动物，在屏幕幽蓝的光影里紧紧挨在一起，屏息等待那阵令人头皮发麻的惊悚音效过去。
惊魂稍定，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未散的惊吓和一丝尴尬的笑意。
江见夏轻轻拍了拍程橙抓着自己胳膊的手背，示意她放开，小声道：“没事了没事了……”声音带着点微喘。
就在这放松下来的间隙，江见夏忽然感觉到自己左侧空着的椅子被轻轻拉开。
一个带着室外微凉气息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坐了下来，距离很近，手臂几乎挨着她的校服袖子。
一股熟悉的、干净的皂角混合着淡淡汗意的味道悄然弥漫开，瞬间取代了周围的零食和橘子气息。
江见夏心头一跳，猛地转过头。
幽暗的光线下，林予冬的侧脸轮廓被屏幕的光勾勒得清晰。
他不知何时溜进来的，穿着和所有人一样的蓝白校服外套，拉链敞开着，露出里面的白色短袖T恤。
他坐得很放松，身体微微后仰靠着椅背，一条长腿随意地伸开，另一条腿屈起，手肘搭在膝盖上，目光正投向闪烁的电视屏幕，仿佛已经在这里看了很久。
教室里光线太暗，其他同学都沉浸在自己的零食和电影里，竟没人注意到这个“外来者”的潜入。
“……你怎么来了？”江见夏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明显的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脸颊在升温，幸好黑暗是最好的掩护。
程橙也发现了，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看看林予冬又看看江见夏，嘴里还含着一瓣橘子忘了嚼。
林予冬这才慢悠悠地把视线从屏幕上转过来，落在江见夏脸上。
屏幕的光在他眸子里跳动，映出一点无奈和残留的烦躁。
“别提了，”他开口，声音也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刻意放松的慵懒，像是在分享一个秘密，“周嘉阳那傻逼彻底疯了。”
他朝天花板——也就是二楼七班的方向抬了抬下巴，“音响开得能把房顶掀了，说是在蹦迪。他那条石膏腿还敢杵地上，扬言要表演‘独腿摇’……简直群魔乱舞。”
他皱了皱鼻子，仿佛还能听到楼上震耳欲聋的鼓点，“最离谱的是，教导主任进去骂人，结果被他一把拽过去，非要一起跳……那场面，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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