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钟底座的“家”字凝固后的第十个黎明，实验室的门轴突然发出“吱呀”声。推门而入的海风裹着片光脉草叶，叶尖沾着的沙粒落在沙钟上，钟里的光脉虫突然集体振翅，翅声在空荡的实验室里荡开涟漪，像谁在轻轻哼唱老周常哼的渔歌。
洛尘弯腰拾起草叶，叶背的纹路正在褪色，最后只剩下个淡淡的“汐”字，和沙钟底座的刻痕如出一辙。他想起昨夜沙滩上的情景：渔村的孩子将马灯挂在光脉草墙上，灯影在岩壁上拼出的，正是这枚草叶的形状，只是当时没看懂那歪斜的笔画，原是“谢”字的草写。
“他们在等你去看新的灯塔。”默抱着个木盒走进来，盒盖的锁孔是沙核的形状，“阿潮凌晨坐船回渔村了，临走前把这个交给你，说‘该让旧物件见见新光’。”打开木盒的瞬间，十二件守钟人的信物在晨光里发亮：老周的铜罗盘指针正对着东方，阿潮的船板纹路渗出银液，洛尘的青铜钥匙上，光脉草的藤蔓已经缠到第三圈。
海面上的晨雾还未散尽，却有十二道光束刺破雾层，源头是新落成的灯塔。灯塔用光脉草茎和贝壳砌成，塔顶的灯座刻着十二代守钟人的名字，最底层的基石上，洛尘认出自己刻的“洛”字——昨夜孩子们拉着他的手，用共生果的汁在湿沙上写下，说“这样光就能顺着名字爬上去”。
灯塔的灯光在雾里晃成个巨大的光圈，圈里游动的光脉虫拼出串熟悉的灯语：“沙核的心跳，是新岛的晨钟”。洛尘突然发现，光圈的边缘正在凝结露水，水珠坠落在沙滩上，竟汇成条小溪，溪边长出的光脉草，每片叶子都在重复老周的话：“守钟人不是看钟的，是做钟摆的，让时间记得有温度。”
暗河口的石门半掩着，门内的溶洞飘出共生果的清香。洛尘顺着香气往里走，看见石厅的十二根石柱上，各挂着盏马灯，灯芯的火苗颜色与当年十二色灯一一对应。最亮的那盏绿灯下，挂着本新的航海日志，封面是渔村孩子画的沙钟，钟里的沙粒画成了笑脸，第一页的字迹歪歪扭扭：“今天洛叔叔教我们认星轨，他说每颗星都是守钟人的眼睛”。
石台上的新沙核正在发光，表面的纹路是洛尘的指纹与孩子的指纹重叠的样子。他伸手碰了碰核体，沙核突然震动，石厅顶部的钟乳石落下十二滴水，正好落在十二盏灯里，火苗“噗”地窜高，在洞壁上投出个完整的人影——老周、阿潮、默、洛尘，还有孩子们的身影叠在一起，像幅流动的全家福。
返程时，溶洞的水面漂着片干枯的光脉草叶，是当年阿潮日志里夹着的那片。叶背的简易地图早已模糊，却在叶脉间渗出银液，在水面画出条新的路线，从实验室到灯塔，再到渔村的贝壳屋，每个拐点都标着个“温”字。洛尘突然明白，所谓永恒，不过是让温度沿着路线一直传下去。
实验室的沙钟此刻安静得像在沉睡，钟里的沙粒不再重组图案，只在底座堆出片平沙，上面落着只光脉虫的幼虫。幼虫慢慢爬过沙面，留下的轨迹正好是“余音”两个字。洛尘翻开老周的相册，最后一页多了张照片：自己站在灯塔下，孩子们举着灯围在身边，远处的海面上，阿潮的船正挂着满帆，帆上的灯语在晨光里淡成道暖痕。
当晚的月光格外柔和，洛尘坐在实验室门口的礁石上，看着灯塔的光扫过海面，在浪尖拖出长长的光带。光带里突然浮出个熟悉的身影，是阿潮站在船头挥手，手里举着的共生果在月下亮成颗小太阳。洛尘摸了摸掌心的戒指印记，那里还留着沙核的温度，像老周当年拍他肩膀的力度，像阿潮递船板时的掌心汗，像孩子们拉他写字时的力道。
“洛叔叔，灯语会冷吗？”渔村的小孩抱着颗光脉草跑来，把草叶塞进他手里。草叶上的露水在他掌心化开，竟映出老周的笑脸，鬓角的白发沾着光脉草的荧光，像落了星星。洛尘笑着摇头，将草叶插进灯塔的石缝：“不会的，因为我们的手碰过它，体温会一直留在纹路里。”
夜深时，实验室的铜钟又鸣响了一次，却不再是十二声，只有一声，清越得像初生的潮汐。洛尘推开门，看见沙钟的海玻璃上，凝结的水汽正慢慢画出个“完”字，笔画里嵌着的光脉草籽，正在悄悄发芽。他知道，故事有终章，余音却会一直绕着新岛转，像沙核的心跳，像灯塔的光，像所有没说出口的“记得”。
窗外的潮汐轻轻拍着岸，光脉草的荧光沿着海岸线起伏，像谁在哼着未完的渔歌。洛尘将新的航海日志放进木盒，与老物件们放在一起，盒盖合上的瞬间，他听见里面传来细碎的声响——是沙粒滚动的声音，像老周的沙钟，像阿潮的船板，像所有守钟人走过的路，在时光里，一直有温度地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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