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屿似乎听到了，也似乎没听到。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林溪面前投下一片阴影。他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垂着眼，目光似乎再次扫过林溪护在怀里的画夹，以及那叠刚刚捡起的、最上面那张草叶素描。他的眼神里依旧没什么温度，但那专注的审视感让林溪莫名紧张，抱着书本和画夹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他看到了什么？那张草稿画得其实很潦草……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学生会制服的男生挤了过来，对着顾屿语气恭敬又带着点急切：“顾副主席，刘老师那边催了，说赞助商代表提前到了，会议马上开始。”
顾屿这才收回落在林溪画稿上的视线，淡淡地“嗯”了一声，脸上没有任何被打扰的不悦，也没有对刚才援手行为的任何解释或回应。他转身，迈开长腿，毫不犹豫地跟着那个学生会干部朝行政楼的方向走去，背影挺拔而冷峻，迅速融入了人流，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压在头顶的阴影和那无声的审视感骤然消失，林溪才感觉又能顺畅地呼吸了。她抱着失而复得的书本和画夹，慢慢地站了起来，手心因为紧张和用力，微微有些汗湿。
周围那些探究的目光并未完全散去，让她如芒在背。她赶紧低下头，像只受惊的小兔子，抱着自己的东西，几乎是逃离般地挤出人群，朝着新生宿舍楼的方向快步走去。行李箱的轮子在身后发出咕噜噜的声响，仿佛在应和她有些急促的心跳。
直到走进宿舍楼相对安静的大厅，林溪才靠在冰凉的墙壁上，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刚才那一幕还在脑海里反复回放：拥挤的人群，散落的画稿，那只突然出现、骨节分明的手，还有那双深邃、疏离、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睛……以及他最后落在她画稿上的那两秒专注目光。
脸似乎还在微微发烫。她甩甩头，试图把那张过分好看也过分有压迫感的脸甩出去。只是意外，只是他恰好在旁边，顺手帮了个忙而已。像他那样的人，大概转头就忘了。她这样告诉自己。
回到分配好的宿舍，里面空无一人，室友大概都还在外面忙。林溪放下行李箱，迫不及待地走到书桌前，小心翼翼地将怀里的书本和画夹放下。她得检查一下她的宝贝画稿有没有损坏。
她解开画夹的搭扣，将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素描本完好无损，颜料盒也安然无恙。她松了口气，开始整理那些散落的单张画稿。大部分都只是沾了点灰，没有破损。她一张张抚平，叠好。
突然，她的动作顿住了。
指尖在一叠画稿中反复翻找了几遍，眉心微微蹙起。
少了一张。
不是那张被顾屿救下的草叶素描，那张好好地夹在最上面。是另一张……一张她昨晚随手画的，图书馆窗外那棵巨大梧桐树的速写草稿。线条很潦草，只是捕捉了几个光影的瞬间，右下角还用铅笔写了个小小的日期“9.2”。
林溪的心猛地一跳。她清楚地记得，这张画是夹在画夹中间的，不应该掉出来。刚才捡的时候，她明明把所有散落的都拢回来了……难道掉在了人更多的地方，被踩坏了？或者……被人捡走了？
她努力回忆着混乱的现场。顾屿帮她捡起了草叶那张和几本书……然后他就被叫走了。难道是在那之前，或者之后？
一个模糊的念头不受控制地钻进脑海：他离开前，最后看的那一眼……看的真的是那张草叶素描吗？还是……
林溪捏着手中的画稿，指尖微微发凉。图书馆窗边的梧桐树影，那张消失的草稿……还有顾屿那双深不见底、看不出情绪的眼睛。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困惑和一丝莫名不安的感觉，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悄然漾开了细微却无法忽视的涟漪。
宿舍窗外，传来新生们兴奋的交谈声和行李箱滚动的声响。阳光正好，青藤大学的崭新生活才刚刚铺开画卷。而林溪站在书桌前，看着那叠整理好的画稿，总觉得其中缺失的那一张，像一个无声的问号，悬在了她踏入这所大学的第一天。
她不知道，那张消失的梧桐树影草稿，此刻正安静地躺在一个她意想不到的地方——顾屿学生会办公室桌面的文件下，只露出一个不起眼的边角。而那个拥有深邃眼眸的主人，在会议开始前，指尖无意识地在那粗糙的纸页边缘摩挲了一下，目光掠过窗外真实的梧桐树影，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情绪在他眼底飞快掠过，快得无人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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