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法解释气候的剧变,无法理解免疫系统的差异,更无法预知智人(那些“小个子”)在认知和社会结构上的潜在优势会带来怎样的碾压。他只能用世代积累的经验和直觉,感受到一种巨大的、无法抗拒的终结正在降临。一种深入骨髓的孤独感和悲伤笼罩了他。他不仅仅是族群的领袖,更是族群历史和记忆的最后守护者。他记得每一个逝去的族人,记得每一片猎场的变迁,记得每一次迁徙的艰辛。他的生命,就是一部行走的巨岩族史诗。而这部史诗,即将在他眼前,画上句号。
不知过了多久,岩厦入口处传来沉重的喘息和拖拽声。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熊爪!” 鹿蹄最先挣扎着站起来,充满希冀地喊道。
然而,进来的景象让所有人瞬间坠入冰窟。只有熊爪一个人回来了!他浑身是雪,肩头扛着半只瘦小的岩羊——这已经是了不起的收获,但在十口嗷嗷待哺的生命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更可怕的是,他左臂上缠着的兽皮被撕裂,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在汩汩冒血,鲜血滴在雪地上,红得刺眼!他身后的雪地里,只留下其他同伴出发时的脚印,没有返回的痕迹。
“其他人呢?”孤石的声音干涩,几乎发不出来。
熊爪重重地将那半只岩羊扔在地上,自己也踉跄着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大口喘着粗气,脸上是混合着痛苦、恐惧和绝望的表情。“遇……遇到刃齿虎了……为了这半只羊……‘硬蹄’被扑倒……‘坚齿’……为了救我……”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说不下去了。他用仅存的力气指向外面风雪弥漫的黑暗,“他们……回不来了……” 又失去了两个精壮的成员!巨岩族的脊梁彻底断了。
看着熊爪那触目惊心的伤口,看着地上那半只染血的岩羊,再看看岩厦里奄奄一息的病人和婴儿,一股冰冷的绝望彻底淹没了孤石。那半只羊,救不了任何人,甚至不够熊爪恢复伤势所需。巨岩族的篝火,终于要熄灭了。
没有人说话。只有风雪呜咽得更凄厉了,像为即将消逝的生命奏响的哀歌。鹿蹄抱着婴儿,绝望地将脸埋在孩子滚烫的额头,肩膀无声地耸动。云苔默默地拾起那半只羊,走到角落开始切割——尽管杯水车薪,但求生的本能还在驱使着她。熊爪靠着岩壁滑坐到地上,撕下布条想堵住手臂流血,但鲜血很快又渗透出来,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孤石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佝偻。他没有去看地上的羊肉,也没有去看熊爪的伤口。他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到岩厦入口。寒风夹着雪片扑打在他脸上,像无数冰冷的针。他需要透口气,需要再看一眼这片他生活了一辈子、征战了一辈子、也将埋葬他的土地。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无意间越过下方被风雪模糊的山谷,凝固在了对面山腰一片突出的岩石平台下方。
那里,跳跃着一团巨大、明亮、温暖的火焰!篝火的光晕在风雪中顽强地扩散开来,清晰地映照出几个人影晃动。他甚至能隐约听到随风飘来的、一阵阵模糊却充满活力的声音——那是智人部落营地!他们似乎在庆祝着什么,篝火上架着猎物,人影在火光中忙碌、走动、甚至……像是在跳舞?那喧嚣的人声,那旺盛的火光,那蓬勃的生命力,穿透冰冷的空气和呼啸的风雪,狠狠地刺痛了孤石的眼,更刺痛了他的心。
那火焰如此明亮,如此温暖,充满了喧闹和生机。而他自己身后,巨岩族的岩厦里,只有一星如同鬼火般微弱、即将熄灭的火苗,一片死寂,弥漫着冰冷绝望的死亡气息。
巨大的反差,像一记重锤砸在孤石心上!
他扶着冰冷的岩壁,久久地凝视着对面那片不属于他的光明与喧闹。那跳跃的火焰,在他浑浊的眼中点燃了最后也是最复杂的火焰:有茫然——为什么他们能在这样的寒冬活得如此旺盛?有不解——他们靠什么对抗这严酷的世界?有深深的、刻骨的羡慕——对那火焰、那喧嚣、那显而易见的生命力的渴望。最后,这一切都化为了一片无边无际的疲惫和……解脱般的宁静。
也许,这就是结局。属于巨岩族的路,属于尼安德特人的漫长篇章,走到了尽头。一个新的族群,那些更灵活、更喧闹、似乎运气也更好的“小个子们”,接过了在大地上行走的火炬。
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岩厦内部:熊爪因失血过多已经陷入昏迷,呼吸微弱;鹿蹄怀中的婴儿彻底没了声息,小小的身体正在变冷;云苔还在徒劳地刮着骨头,眼神空洞;另外两个病人早已在痛苦中停止了呼吸。一切都结束了。
孤石没有哭泣,脸上甚至没有任何激烈的表情。他只是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冰冷刺骨的空气,仿佛要把这片他挚爱的、却又残酷地抛弃了他族群的土地的气息,最后刻进肺腑。
然后,他佝偻着巨人般的身躯,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族人(如同避开易碎的梦境),挪到岩厦最深处他惯常休息的角落。那里铺着一些干燥的苔藓,是他最后的栖身之所。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慢慢坐了下来,背靠着冰冷的、刻着祖先痕迹的岩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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