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负责最核心、最精细的部分:在玉料中央打通一个贯穿上下的圆形孔洞(琮的射孔)。这需要难以想象的耐心和稳定。他盘腿坐着,将那沉重的玉料固定在特制的木架上。岩蹲在他对面,双手稳稳捧着装满解玉砂的陶钵。芒用一根削尖的硬木杆做钻头,顶端蘸上湿砂,开始旋转。这不是靠蛮力,而是靠水、砂和时间一点点的研磨。
“稳……再稳一点……”芒低语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转动处那个微小的摩擦点。汗水从他的额头、鬓角渗出,顺着深壑般的皱纹流下,滴落在玉料和砂粒上,瞬间被吸收。“一个眨眼,一点分神,钻头就可能歪,这玉王就废了。”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草棚外的雨水时断时续,洪水在塘山长堤外盘旋肆虐。草棚内,只有单调枯燥的钻磨声、砂粒的沙沙声和祖孙俩沉重的呼吸。芒的腰弯得更厉害了,手腕上的颤抖越来越难以控制。有时,他不得不停下来,使劲揉搓着酸胀发麻的手指和手臂,眼中充满了对自己衰老的无奈和焦虑。
“爷爷,歇歇吧?”岩看着心疼。
芒咬着牙,摇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只有那块玉:“不行……它等不了……河伯也等不了……”
终于,在一个闷热的午后,当芒最后一次转动钻杆后,一丝微弱的光线从玉料的另一头透了过来!
“通了!”岩激动得差点打翻陶钵。
芒长长地、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仿佛把这几个月的艰辛都吐了出来。他看着那笔直的、光滑的孔洞,浑浊的眼中第一次有了笑意。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是更精细的外形修整,将它打磨成规整的方柱体(琮的基本形态),棱角分明,宛如大地。然后,才是真正的灵魂刻画——神徽。
通神者送来了神秘的图案:一个由精细线条构成的繁复图形——上方是一个倒梯形的神人脸,戴着巨大而繁复的羽冠,双目圆睁如同日月;下方则是一个巨大的、狰狞的兽面,獠牙外露,双目圆瞪;神人的双腿如同鸟爪,稳稳踏在兽面的头顶。这是一个“神人驭兽”的形象,威严、神秘、充满力量。
“用你的心和灵魂去刻,老芒。”通神者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这不是普通的纹饰,这是我们良渚人的魂魄!是沟通天地的密码!要让看到它的人,灵魂都为之颤抖!”
芒抚摸着那张画在薄兽皮上的图样,手指划过那些流畅而充满力量的线条,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他拿起一块更小巧、边缘更锋利的燧石片,蘸了点岩递过来的细润砂浆。
刀尖,第一次触碰到玉琮光滑的表面。
“叮……”一声极其细微、却仿佛能穿透灵魂的清响,在寂静的草棚里回荡开。
芒的手,奇迹般地不再颤抖。他的眼神锐利如鹰,所有的精神都凝聚在那一点寒光之上。历史的刀锋,终于落向了这块沉默五千年的玉王。
3,神徽初现
瑶山草棚成了良渚的焦点。每一天,泽和通神者都会亲自来看进度。棚内,芒和岩如同两台不知疲倦的机器。巨大的玉琮王静静地矗立在特制的木架上,方形的轮廓已打磨得棱角分明,内圆的孔洞光滑如镜。此刻,老芒正伏在半人高的玉琮上,进行着他生命中最后的、也是最伟大的雕刻。
他的工具简陋得令人心酸:几块边缘磨得极其锋利的黑燧石片,不同粗细的石英砂粒和水。他用燧石尖沿着通神者提供的墨线,小心翼翼地划出浅浅的槽痕(打稿)。然后,再用更小、更薄的燧石刃,一点点地雕刻阴线(减地浅浮雕的基础)。这不是切割,而是用比玉更硬的石英砂做媒介,通过无数次的刮擦、研磨,将多余的玉料如同剥茧抽丝般“磨”掉。每一次落“刀”,都伴随着沙沙的噪音和飞溅的细小玉沫。
精度要求高得变态。兽面上的獠牙,必须根根分明,带着令人胆寒的弧度;神人羽冠上的每一根羽毛,都要刻画出轻盈飘逸的质感;神人那圆睁的、似乎能洞穿一切的双目,更是容不得半分偏差。汗水流进芒的眼睛,刺痛难忍,他只能飞快地用袖子抹一把,视线片刻不敢离开手中的玉面。长时间的低头和高度专注,让他的脖颈和后背如同灌了铅,僵硬酸痛。手指关节因为持续用力而肿胀发红,旧伤隐隐作痛,新磨出的水泡破了又起。
“爷爷,眼睛……神人的眼睛,怎么刻?”岩看着图样上那对深邃威严的双目,拿着工具的手有些犹豫。
芒停下手中的活计,喘了口气,拿起一块沾水的兽皮,仔细擦拭着刚刚刻出轮廓的兽面獠牙。他眯起浑浊的老眼,看了看兽皮上的图样,又抬头望向草棚外阴沉的苍穹,仿佛要穿透云层,看到苍穹之上的神明。
“眼睛……是灵魂的窗户。”芒的声音沙哑低沉,“神人的眼,要刻出天地初开的光明,要刻出洞察人心的锐利,也要刻出……怜悯。”他拿起最纤细的燧石尖,在玉琮的神人眼部位置,轻轻点下第一个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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