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柞宫之夜 - 托孤大臣的沉重冠冕(公元前87年)
1:风摇五柞,图定乾坤
(公元前87年二月)
刺骨的寒风在渭水之滨的五柞宫(汉武帝晚年常居离宫)外尖啸着,吹得殿檐下的铜铃发出阵阵凄惶的呜咽,仿佛在为帝国主人的生命倒计时敲响丧钟。宫室之内,浓得化不开的药味混合着沉水香,也掩盖不住那股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衰颓气息。巨大的青铜鹤形灯盏上,烛火不安地跳跃着,将榻上那个枯槁的身影映照得忽明忽暗,如同风中残烛——汉武帝刘彻,这位执掌大汉江山五十四载、功业彪炳却也争议缠身的雄主,行将油尽灯枯。
寝殿内,空气凝重得几乎令人窒息。除了皇帝粗重艰难的喘息声,只剩下烛芯偶尔爆裂的轻微噼啪声。榻前,寥寥数人屏息肃立,如同几尊沉默的石像:丞相田千秋,这位老成持重的帝国管家,须发皆白,眉头深锁;奉车都尉、加侍中的霍光,身形挺拔如松,眉宇间沉淀着远超年龄的沉稳与深邃,只有紧抿的嘴唇和微微收紧的下颌线,泄露着他内心的紧绷;车骑将军金日磾(mì dī),这位归降的匈奴休屠王太子,魁梧健硕的身躯依旧如磐石般稳固,但那双鹰隼般的眸子里,此刻却盛满了对皇帝的深切忧虑与忠诚;左将军上官桀,目光锐利,神情显得有几分焦躁与闪烁,似乎在揣测着什么;御史大夫桑弘羊,这位曾执掌帝国财政大权的精明老人,眼袋深重,面色疲惫,却仍在努力保持着清醒与精明。他们,是被武帝在生命最后时刻召唤到身边的帝国柱石,是这场即将到来的权力风暴的核心见证者。
一阵剧烈的咳嗽骤然撕破了死寂,武帝的身体痛苦地蜷缩起来,像一张被拉到极限后又猛然松弛的弓。霍光一个箭步上前,动作轻柔却无比坚定地扶住武帝的后背,为他顺着气。金日磾则飞快地抓起案几上的温水陶碗,小心翼翼地凑到武帝嘴边。武帝艰难地啜饮了几小口,喘息稍平,浑浊的目光缓缓扫过眼前这几位重臣的脸庞,那目光如同即将熄灭的炭火,灰烬之下却仍蕴藏着令人不敢逼视的穿透力。
“朕……”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大限将至矣。”
田千秋等人心头剧震,慌忙躬身:“陛下洪福齐天……”
武帝猛地抬手,粗暴地打断了他们程式化的宽慰,眼中精光一闪:“虚言……于事无补!”他挣扎着想要坐起,霍光与金日磾立刻默契地合力,小心翼翼地将他扶靠在堆叠的锦绣软枕上。这个简单的动作似乎耗尽了他残存的力气,他剧烈地喘息着,胸膛起伏如同破旧的风箱。
“身后之事……”武帝的目光,最终牢牢锁定在霍光身上,那眼神,仿佛要将毕生的重托与所有的忧虑都刻进对方的灵魂深处。“汉家……社稷……重担……朕唯付……子孟矣!”(霍光,字子孟)
霍光浑身剧震!“子孟”二字,是武帝极少使用的、近乎家人长辈般的亲密称呼。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感与灼热的使命感瞬间攫住了他。他“扑通”一声双膝重重跪倒在冰冷的地砖上,额头触地,声音因激动而哽咽,却又带着磐石般的坚定:“陛下!臣……臣霍光,蒙陛下殊恩,肝脑涂地,万死不足以报!若有负陛下重托,负大汉江山,天地鬼神共殛之!”他的肩膀微微颤抖,脑海中瞬间闪过兄长霍去病英年早逝的遗憾,闪过武帝多年来对自己的栽培与信任。这一刻,他霍光,不再是霍去病的弟弟,他是武帝临终选定的帝国守护者!一股巨大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权力感与责任感交织着涌上心头。
武帝吃力地点点头,仿佛完成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他喘息片刻,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指向旁边侍立的老宦官郭穰:“取……取那幅图……来……”
郭穰立刻躬身,步履蹒跚却无比恭敬地走到内室,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用明黄锦缎严密包裹的狭长木匣。他走到榻前,在武帝的示意下,当着所有重臣的面,一层层揭开那象征着无上尊贵的明黄锦缎,露出了里面的紫檀木画匣。盖子打开,一股陈年丝帛与墨香的气息飘散出来。郭穰屏住呼吸,与另一名小宦官极其谨慎地将匣中一幅绢质画卷展开。
刹那间,一副庄严肃穆、却又饱含深意的画作呈现在众人眼前——《周公负成王朝诸侯图》。
画中的西周权臣周公姬旦,面容肃穆坚毅,身姿挺拔如岳。他正背负着年幼的周成王,接受四方诸侯的朝拜。周公的姿态,既是臣子的恭敬,又透着摄政者不容置疑的威严。年幼的成王伏在周公背上,神情懵懂却安详。而画中下方那些躬身朝拜的诸侯,神色迥异,敬畏、试探、顺从、疑虑……种种表情跃然绢上,无声地诉说着权力交接时必然面临的复杂局面。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幅画牢牢吸住了!尤其是霍光,他死死盯着画中的周公,仿佛看到了未来的自己——背负幼主,立于权力漩涡的中心,面对无数双或敬畏或窥探的眼睛。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头顶,继而又被一股熊熊燃烧的使命感取代。周公,不仅是权力的象征,更是忠诚与责任的标杆!武帝用这幅画,无声地为他未来的道路背书,也为他戴上了一顶沉重无比、不容推卸的冠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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