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夜宸那声“弟妹”和随之而来的邀请,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陆晚吟本就因皇后那番“开枝散叶”论而泛起涟漪的心湖里,激起了更大的波澜。
她感觉到萧夜珩握住她的手猛地收紧,力道之大,几乎让她觉得有些疼。她甚至能清晰地从他瞬间绷紧的手臂肌肉和骤然降至冰点的气息中,感受到那股几乎要凝成实质的不悦与……醋意。
他是在紧张吗?紧张她会答应萧夜宸的邀请?
陆晚吟垂下眼睫,掩去眸中复杂的神色。她轻轻动了动被萧夜珩紧握的手,指尖在他掌心若有似无地挠了一下,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
萧夜珩身形微顿,侧头看了她一眼。
陆晚吟没有看他,而是抬起头,迎上萧夜宸那双始终带着温润笑意的眼眸。那笑容无懈可击,可她偏偏从中读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与……挑衅。
“多谢靖王殿下美意。”陆晚吟声音平静,带着疏离的礼貌,“只是本妃方才多饮了几杯,有些头晕,恐要辜负殿下一番盛情了。那‘星河鹊桥’景致虽好,还是留待他日吧。”
她语气温和,拒绝得却干脆利落,甚至搬出了“本妃”的自称,刻意拉开了距离。
萧夜宸脸上的笑容不变,只是眼底那抹温润似乎淡了些许,他举了举杯,从善如流:“既如此,是本王唐突了。弟妹好生歇息。”说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目光似有似无地扫过萧夜珩紧绷的侧脸,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一场无形的风波,似乎暂时平息。
但陆晚吟的心,却并未因此平静下来。
皇后的话,贵女们觊觎的目光,萧夜宸意味深长的邀请……像一团乱麻,缠绕在她心头。尤其是皇后那句“开枝散叶”,更是像一根刺,扎得她坐立难安。
她知道萧夜珩刚才的维护已经给足了她面子,甚至不惜驳了皇后的意。可这并不能改变一个事实——在这个时代,尤其是在皇室,子嗣是何等重要。萧夜珩如今身体好转,这份压力只会与日俱增。今日他能挡回去,那明日呢?后日呢?
她可以不在乎那些贵女,可以相信萧夜珩此刻的真心,可她无法忽视这森严的礼教和皇室的规矩。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酸涩,如同潮水般漫上心头。
她终究,不属于这里。
或者说,她的灵魂,无法完全认同这里的规则。
“怎么了?”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陆晚吟回过神,对上萧夜珩深邃的眼眸。他依旧握着她的手,没有放开。
“没什么。”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感觉脸上的肌肉都有些僵硬,“只是觉得有些闷,想出去透透气。”
萧夜珩凝视着她,锐利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她故作平静的表象,直抵她纷乱的内心。他眉头微蹙,没有立刻答应。
“就在附近走走,不会走远。”陆晚吟补充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恳求。她需要一点空间,独自整理一下这纷乱的思绪。
萧夜珩沉默片刻,终于松开了手,沉声道:“让春桃跟着你,别走太远。”
“好。”陆晚吟如蒙大赦,几乎是立刻站起身,对着帝后方向屈膝一礼,“皇兄,皇嫂,晚吟有些不适,想先行离席片刻。”
皇帝正与身旁的宗亲说话,闻言随意地点了点头。皇后的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圈,笑容依旧端庄:“去吧,若是实在不适,早些回府歇着也无妨。”语气听不出喜怒。
陆晚吟再次行礼,带着候在不远处的春桃,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这喧闹却又令人窒息的宴席。
陆晚吟离席的举动,并未引起太多人的注意,除了始终关注着她的那两个人。
萧夜珩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那抹耦合色的身影,直到她消失在御花园的月亮门后,才缓缓收回。他端起酒杯,指腹摩挲着冰凉的杯壁,眼底一片深沉,让人看不出情绪。
皇后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冷笑,面上却愈发和蔼,又旧事重提,旁敲侧击地提及了几位家世相貌都拔尖的贵女,言语间皆是“为王府着想”。
萧夜珩恍若未闻,只是偶尔敷衍地“嗯”一声,视线却不由自主地再次飘向陆晚吟离开的方向。
坐在他对面的萧夜宸,则慢条斯理地品着酒,目光掠过萧夜珩那明显心不在焉的脸,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意味深长的弧度。
御花园一角,假山嶙峋,流水潺潺,比宴席处清静了许多。
夜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稍稍驱散了陆晚吟心头的烦闷。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桂花的甜香,却依然无法抚平她内心的波澜。
“王妃,您没事吧?”春桃担忧地看着她,“您脸色不太好。”
“我没事。”陆晚吟摇摇头,走到一株桂花树下,仰头看着从枝叶缝隙中漏下的细碎月光,“只是觉得里面太吵了,出来静静。”
春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安静地陪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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