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支偏师阴谋的挫败,像一块投入湖面的石头,在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激荡起层层涟漪。北燕方面似乎察觉到了计划泄露,主力部队在苍云堡外二十里处停下了急行军的脚步,开始更加稳固地构筑营垒,摆出了一副长期围困的架势。而大晟军队,则在萧煜的指挥下,加快了行军速度,最终在一个阴云密布的午后,抵达了苍云堡。
当那座饱经风霜的雄关终于映入眼帘时,林晏清骑在马上,远远望去,心中不禁为之一震。苍灰色的城墙依山而建,高大巍峨,宛如一头沉默的巨兽盘踞在险要的山隘之间。城墙上旌旗招展,甲士林立,刀枪的寒光在铅灰色的天幕下闪烁,透出一股肃杀之气。城下,北燕联营连绵数十里,帐篷如云,炊烟袅袅,一眼望不到边际。两军对垒,一股无形的压力弥漫在空气中,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这就是真正的战场前线。与沙盘上的模型截然不同,这里充斥着泥土、金属、汗水和一种隐隐的恐惧混合而成的复杂气息。林晏清下意识地攥紧了缰绳,手心微微出汗。
大军并未直接入城,而是在苍云堡侧后方一处地势较高的坡地扎下坚固营寨,与城池形成犄角之势,互为呼应。安营扎寨的过程紧张而有序,萧煜亲自巡视各处,号令严明。林晏清则立刻投入了工作,她需要尽快与城内的守将接洽,了解最新的城防情况、物资储备以及敌军近日的动态。
进入苍云堡内,气氛更是凝重。街道上行人稀少,且多是行色匆匆的士兵或运送守城物资的民夫。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偶尔有孩童的哭声从门缝中传出,很快又被大人低声喝止。城墙之上,守军们眼神警惕地望着远方敌营,有的在默默擦拭兵器,有的在加固城垛,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大战将至的压抑感。
接待林晏清的是苍云堡守将,一位姓张的老将军,面色黝黑,脸上带着刀疤,眼神却锐利如鹰。他对林晏清这位京城来的、而且还是女子的参军,起初明显带着疑虑和疏离。但当林晏清拿出萧煜的手令,并条理清晰地询问起城防细节、粮草存量、伤员安置、以及敌军攻城器械的观察情况时,张老将军眼中的疑虑渐渐被惊讶所取代。
尤其是当林晏清根据城墙的高度、厚度,以及敌军可能使用的投石机型号,快速心算出不同重量石弹的撞击力和城墙的承受极限,并提出几点加固薄弱环节的建议时,张老将军终于动容。
“林参军所言极是!”他指着地图上的一处城墙拐角,“此处确是隐患,末将即刻派人加固!”态度已然变得恭敬起来。
交接完公务,林晏清在张老将军派出的亲兵引领下,登上了苍云堡最高的了望台。寒风凛冽,吹得她几乎站立不稳。放眼望去,北燕大营尽收眼底,只见人马如蚁,调动频繁,远处甚至能看到正在组装的巨大攻城器械的轮廓。
“看来,他们是在等攻城器械完备,准备发动总攻了。”一个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林晏清回头,见萧煜不知何时也登上了了望台,正站在她身旁,同样凝视着远方敌营。他换上了一身更便于行动的轻甲,猩红披风在风中狂舞,衬得他面容愈发冷峻。
“王爷。”林晏清微微行礼。
“情况如何?”萧煜问道,目光依旧没有离开敌营。
林晏清将方才与张老将军对接的情况,以及自己的观察简要汇报了一遍。“……城内粮草尚可支撑两月,但守城器械,尤其是滚木礌石和火油,消耗巨大,需要尽快补充。士气……目前尚可,但若久困不下,恐生变故。”
萧煜沉默片刻,道:“援军和补给已在路上,但需要时间。我们必须在此坚守至少一个月。”他转过头,看向林晏清,眼神深邃,“林参军,守城之战,不同于野战。每一寸城墙的得失,都关乎全城存亡。你的计算和推演,在此地将至关重要。”
林晏清迎上他的目光,感受到那份沉甸甸的信任和责任。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心中的紧张,郑重地点了点头:“属下明白。必竭尽全力。”
接下来的几天,苍云堡内外都处于一种极度的忙碌和紧张之中。萧煜频繁与城内守将商议布防,调整兵力部署。林晏清则几乎住在了临时辟出的参军值房内,面前堆满了苍云堡的城防图、物资清单、以及各地送来的军情急报。
她需要根据城墙各段的防御强度、敌军可能的主攻方向,计算出最合理的兵力配置和物资分配方案。她需要预估在不同攻城强度下,守城器械的消耗速度,并制定出详细的补充和调配计划。她甚至需要根据天气变化(比如风向),来规划火攻等战术的最佳使用时机和范围。
工作量大得惊人,常常忙到深夜。萧煜有时会亲自过来,听取她的进展,或是与她一同推演某种极端情况下的应对策略。值房里炭火总是烧得很旺,但气氛却因窗外越来越近的战鼓声而显得格外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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