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屋的灯泡忽明忽暗，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像只濒死的飞虫在挣扎。
苏晚蹲在地上，对着一台老式笔记本电脑叹气。电脑是大学时买的二手货，键盘掉了三个键，屏幕边缘裂了道缝，此刻正卡在开机界面，蓝色的进度条像条懒虫，爬三步退两步。
“祖宗，求你了，快点开机。”她拍了拍机身，积灰的散热口喷出一股带着铁锈味的热风，吹得她鼻尖发痒。
她需要从电脑里调一份旧设计——大学毕业设计的电子版备份。婚庆店老板要的复古婚纱，她想借鉴当年的蕾丝拼接手法，可手绘太费时间，只能指望这台老电脑里的存档。
母亲的鱼汤在电饭煲里咕嘟作响，散发出淡淡的姜香。苏晚看了眼时间，离交稿截止还有不到四十小时，而她连设计草图都没画完。
“砰”的一声，电脑屏幕突然黑了。
苏晚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她不死心，又按了几次开机键，只有电源灯徒劳地闪了两下，再无反应。
“该死。”她低声骂了句，把电脑抱起来晃了晃，听见里面传来零件松动的哗啦声，像堆散架的积木。
这台电脑陪了她四年，从大学课堂到出租屋的角落，见证了她所有的设计梦想。父亲破产那天，她把所有设计稿都存在里面，抱着电脑在天桥上坐了一夜，当时就想，只要电脑还在，她的梦想就还在。
可现在，连它也要离她而去了。
苏晚把电脑放在桌上，起身去厨房盛鱼汤。汤熬得奶白，鲫鱼的刺被细心挑了出来，这是她熬了三个小时的成果。明天带去医院给母亲，不知道能不能让她多喝两口。
手机在这时震动，是婚庆店老板发来的消息：“苏小姐，客户急着看初稿，能不能明天中午之前发我？”
苏晚握着勺子的手紧了紧。明天中午？现在连电脑都打不开，别说设计稿，她连参考图都调不出来。
“能不能再宽限一天？”她回消息时，指尖都在抖。
“不行啊，客户后天就要出国。”老板发来个无奈的表情，“实在来不及就算了，我再找别人。”
“别！”苏晚赶紧回，“我一定准时发你！”
放下手机，她盯着那台黑屏的电脑，突然想起什么，翻出床底的纸箱。箱子里装着大学时的杂物，她在一堆旧书里扒出个U盘，塑料外壳裂了道缝，挂绳是根磨白的红绳。
这是她的“救命U盘”，所有重要文件都备份了一份。当年做毕业设计时，导师反复叮嘱“多备份，少流泪”，她记了四年。
苏晚把U盘插进邻居家借来的旧台式机，心脏砰砰直跳。进度条缓慢爬升，她盯着屏幕，手心全是汗。
文件夹一个个弹出来：“课堂作业”“面料分析”“毕业设计”“灵感碎片”……最后停在一个命名为“星辰”的文件夹上，修改日期是三年前，正是她拿到设计金奖那天。
点开“毕业设计”，屏幕上跳出一组旗袍设计图。黑色缎面上，用银线绣着细碎的星子，盘扣是北斗七星的形状，领口处藏着半片月亮——这是她当年的得意之作，主题是“星空下的旗袍”，拿了校级金奖，却因为学校名气太小，连市级展览都没进去。
苏晚的指尖划过屏幕上的线条，眼眶突然热了。那时的她多骄傲啊，觉得只要有才华，总有一天能站在聚光灯下。可现在，她连台能正常工作的电脑都没有。
她深吸一口气，点开“灵感碎片”文件夹。里面是些不成形的草图：地铁里看到的流浪歌手的破洞牛仔裤，被她改成了带破洞的牛仔旗袍；菜市场老太太戴的蓝布头巾，被她拆解成几何图案；甚至还有陈瑶甜品店的糖纸，被她拼贴成了礼服的裙摆……
这些零碎的创意，当年觉得太“草根”，没敢放进正经设计里，现在看来，却带着股鲜活的生命力，正是“涅盘”系列需要的东西。
苏晚的心跳越来越快，手指在键盘上飞舞，把旧设计里的蕾丝拼接手法嫁接到婚纱上，又从“灵感碎片”里挑出糖纸拼贴的元素，加在裙摆处，既复古又灵动。
不知不觉间，窗外的天暗了下来。电饭煲里的鱼汤已经凉透，苏晚却浑然不觉，眼睛死死盯着屏幕，生怕这台借来的电脑也突然罢工。
“搞定！”凌晨三点，她终于按下保存键，看着屏幕上的婚纱设计图，长长舒了口气。婚纱的上半身用了复古的立领和盘扣，下半身却用彩色糖纸般的面料层层叠叠，像朵在废墟里开出的花。
她把设计稿发给婚庆店老板，瘫坐在椅子上，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借来的电脑嗡嗡作响，屏幕光照在她脸上，映出眼底的红血丝。
苏晚起身想把U盘拔下来，却不小心碰掉了桌上的相框。相框摔在地上，玻璃碎了一地，里面是她的大学毕业照——她穿着学士服，站在设计系教学楼前，笑得一脸灿烂，身后的横幅写着“梦想启航”。
照片背面，是导师写的字：“真正的设计，不在华丽的面料里，而在对生活的热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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