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和上一世杨明宇听到的，几乎一字不差。
上一世，年轻气盛的他听到这番话，只觉得心灰意冷。他感觉自己的一腔教育热血，被一盆冰冷的官僚主义和利己主义的脏水，从头浇到脚。也正是从那一刻起，他开始对14班产生了放弃的念头。
但这一次，杨明宇的心中却毫无波澜，甚至还觉得有些可笑。
他看着王海德那张油滑的脸，看着他那副“我这是在提点你”的施恩表情，平静地打断了他。
“王主任。”
王海德正说得兴起，被这声平静的称呼打断，微微一愣：“嗯？怎么了？”
“您的意思我明白了。”杨明宇的目光，直视着王海德那双躲在镜片后的小眼睛，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不过，我的看法，可能跟您和校领导不太一样。”
王海德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哦？是吗？那小杨老师你有什么高见啊？”他的语气里，已经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
“我没有什么高见。”杨明宇摇了摇头，语气却异常坚定，“我只相信一句话—学生不是垃圾，每一个人都是天才。”
这句话，在任何一个教育场合，都是绝对的“政治正确”。但从杨明宇的口中说出来，配上他那平静却不容置疑的眼神，却让王海德感到了一丝被冒犯的挑衅。
“王主任，我认为14班的孩子们，不是垃圾。”杨明宇继续说道，“他们只是在最需要引导的年纪，迷失了方向。他们需要的，不是看管，不是放弃，而是一个机会。”
“一个证明他们自己的机会。”
王海德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他盯着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沉默了足足五秒钟。办公室里其他老师也感受到了这边的低气压，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突然，王海德笑了。
他再次笑了起来，只是这一次，那笑容里不再有丝毫的“热情”，而是充满了不屑、讥讽，以及一种看着傻子般的怜悯。
“呵呵……呵呵呵……”他摇着头，仿佛听到了本年度最好笑的笑话，“年轻人，有冲劲，有理想，是好事。真的，是好事。”
他再次拍了拍杨明宇的肩膀，但这次的动作，却像是在拍掉什么不存在的灰尘。
“不过呢，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等你真正跟那群小祖宗打交道久了，就知道我今天说的话，是多么金玉良言了。”
他直起身，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
“行了，话我带到了。你好自为之吧。”
他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对了，下午四点，年级组开会，所有高一的班主任都必须到。到时候，你也正好听听，其他带普通班的老教师，都是怎么‘教育’学生的。”
说完，王海德不再看杨明宇一眼，挺着他的啤酒肚，迈着官步，慢悠悠地踱回了自己的座位。
他知道，他已经不需要再多说什么了。
现实，会给这个天真的年轻人，上最深刻的一课。
办公室里，一些听到了他们部分谈话的老教师，看着杨明宇的背影，纷纷露出或同情，或看戏的表情。
“又来一个想拯救世界的。”
“啧啧，还是太年轻啊，不知道14班的水有多深。”
“等着吧，不出一个月，这小伙子的棱角就得被磨平了。”
杨明宇对周围的窃窃私语充耳不闻。他只是平静地走回自己的办公桌，拉开椅子，坐下，开始有条不紊地整理教案。
他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沮丧，甚至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
他知道，王海德的“关怀”，只是开胃小菜。
真正的大餐，是下午的年级组会议。
那里，有另一个他需要正面迎战的“老朋友”。
高一（1）班，尖子班的班主任，刘峰。
一个教学能力出色，但为人刻薄、心胸狭隘、最看不起所谓“差生”的老教师。
上一世，他没少在公开场合，用14班的“烂”，来反衬他尖子班的“好”。
杨明宇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
他端起桌上那杯早已凉透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
很好。
一切，都和记忆中的剧本，一模一样。
那么，就让这场风暴，来得更猛烈些吧。
他已经等了三十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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