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在夜色中平稳行驶。车载电台放着舒缓的音乐，却安抚不了林大山内心的惊涛骇浪。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儿子的那句话，还在他脑海里疯狂回荡——“我身体里……好像住着一个大人。”出租车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林大山死死盯着前方的路，却感觉视线都有些模糊。他下意识地松了松衣领，明明车窗开着，夜风灌入，他却觉得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堵住。
透过后视镜，他看向后排。
那个小小的人儿，此刻也正安静地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霓虹灯火，侧脸在明明灭灭的光影里，显得格外沉静，甚至……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淡漠。
这绝不是一个八岁孩子的眼神！
林大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又酸又涩，还带着难以言喻的恐惧。他宁愿儿子是中了邪，那样至少还有办法可想。可儿子说的……是重生？是梦里长大？
这太荒谬了！比最离奇的电视剧还要离谱！
可是……那双鞋里的钱，那三百二十块，那准备送给妻子的丝巾……这个秘密，除了他自己，绝无第二个人知道！连他藏钱时，都是确认妻子在厨房、儿子在熟睡后才偷偷进行的！
儿子是怎么知道的？不仅知道有钱，连具体金额、面额，甚至他打算用来买什么，都一清二楚！
这根本无法用常理解释！
“你……”林大山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你真的是小一？我儿子林小一？”
他问出这句话时，声音都在发抖。
林小一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转头看向后视镜里父亲那双充满血丝、写满惊惶和疲惫的眼睛。他心里微微一痛。
他知道，这一切对父亲来说，冲击太大了。一个老实巴交、本本分分的出租车司机，他的世界简单而纯粹，突然被扔进这样一个超自然的事件里，没当场崩溃已经算心理素质强大了。
他用尽量轻柔的、属于孩童的声音开口，但那语气，却沉稳得像是在安抚一个受惊的朋友：
“爸，我就是你儿子。如假包换。”
他顿了顿，决定抛出更多只有他们父子之间才知道，或者说是父亲单方面以为无人知晓的秘密。这些细节，比那三百二十块钱更具杀伤力，能彻底击溃父亲心中最后的怀疑壁垒。
“爸，”林小一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林大山耳中，“你右脚穿的那只灰色袜子的脚底，靠近脚后跟的地方，是不是用针线缝了一个小补丁？里面还藏着五十块钱，是卷起来塞进去的。你说这是你的‘应急储备金’，万一哪天跑车加油钱不够，或者妈突然让你买瓶酱油，不至于掏不出钱。”
“吱嘎——！”
一声刺耳的刹车声！
林大山几乎是本能地一脚踩死了刹车！出租车在并不算宽阔的马路上猛地顿住，轮胎与地面摩擦出短暂的痕迹。幸亏已是深夜，后方无车，否则必定追尾！
他猛地回过头，死死地盯着林小一，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嘴唇哆嗦着，眼神里是见了鬼一样的骇然！
这！这怎么可能？！
袜子底藏钱！这是他最后的、最隐秘的保命钱！连老婆都不知道！每次洗脚他都刻意避开！儿子怎么可能知道？！连藏在哪只脚，哪个位置，多少钱，都说得一分不差！
这已经不是“猜”或者“偶然看到”能解释的了！这简直就是……读心术！
林小一被惯性带得往前倾了一下，他稳住小身板，继续平静地投放“炸弹”：
“妈的生日是5月18号。你追她的时候，在她宿舍楼下，抱着把破吉他，学人家唱《月亮代表我的心》。结果唱到副歌部分严重跑调，被妈室友起哄，妈觉得太丢人，从三楼直接泼了你一盆洗脚水。”
“你当时没生气，反而抹了把脸上的水，傻笑着说：‘素芳，这下我可记住你了，凉水澡我都为你洗了！’”
林大山：“！！！”
他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在驾驶座上，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冲到了头顶，耳边嗡嗡作响。
这段往事！这是他和林小一母亲恋爱时最糗，但也最甜蜜、最私密的回忆之一！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连最好的哥们都没说过！儿子……儿子怎么可能知道得这么详细？！连他当时说的那句蠢话都一字不差？！
这……
一股巨大的、无法抗拒的荒诞感，如同海啸般彻底淹没了他。所有的怀疑、恐惧、抗拒，在这一连串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铁一般的“证据”面前，被冲击得支离破碎。
他看着后视镜里儿子那双清澈、平静，却又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睛，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恐惧，如同潮水般缓缓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复杂、更加难以形容的情绪——震惊、茫然、难以置信，还有一丝……在巨大冲击过后，诡异的、逐渐浮现的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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