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八,伊水之畔,一处名为“临颍阁”的私家园林内,正举行着一场文人雅集。虽是天寒地冻,园内几株老梅却凌寒绽放,暗香浮动,与亭台楼阁间悬挂的暖帘内透出的炭火气、茶香、墨香混合在一起,营造出一种与外界萧瑟隔绝的风雅氛围。
与会者多是洛阳附近的文人墨客、致仕官员,亦不乏一些身着锦袍、气度不凡的现任官吏。杜甫携杜丰的到来,并未引起太多注意,毕竟他官阶不高,又久不在洛阳核心圈子。只有几位旧识上前寒暄,目光在安静跟在杜甫身后、举止得体的杜丰身上略作停留,露出些许讶异,但很快便移开。
杜丰今日穿了一身浆洗得干干净净的青色棉袍,小脸被寒风冻得微红,但眼神沉静,亦步亦趋地跟在父亲身边,行礼、问安,一丝不苟,那份远超年龄的沉稳气度,让几位与杜甫交好的文人暗暗点头。
然而,总有那不和谐的音符。当杜甫带着杜丰在一个稍偏的暖阁内坐下,准备聆听几位名士品评近期诗作时,一个略显尖细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呦,这不是杜拾遗吗?听闻前几日府上贵客临门,杜拾遗却恰好外出,竟让一垂髫稚子应对,还闹出些不快?啧啧,杜拾遗家教,还真是……别具一格啊。”
说话之人,坐在不远处,约莫四十岁年纪,面皮白净,三缕长须,衣着华贵,正是那曹别驾麾下的一名清客,姓孙,素以唇尖舌利、善于钻营着称。他此言一出,暖阁内原本和缓的气氛顿时一滞,不少目光隐晦地投向杜甫父子。
杜甫脸色一沉,正要开口,杜丰却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袖,随即站起身,对着那孙先生拱了拱手,稚声道:“这位先生有礼。小子那日确在家中。家父常教导,来者是客,需以礼相待。曹府管事前来询问田亩之事,小子据实以告,言明需待父归定夺,并言明若界限有疑,可查官府图册,请乡邻作证,此乃遵循朝廷法度,亦是为人处事之常情。不知‘不快’与‘别具一格’从何说起?莫非先生以为,不等父命、不辨是非,擅作主张,方是正理?”
他声音清脆,条理清晰,一番话将事情原委道明,更点出自己所为乃是守礼守法,反将对方置于一个质疑法度、不循常理的位置。
那孙先生没料到这小儿反应如此迅捷,且言辞如此犀利,一时语塞,脸上青红交错,强辩道:“牙尖嘴利!长辈问话,岂容你如此狡辩!”
杜丰却不慌不忙,再次拱手,语气依旧平和:“先生训诫的是。然,《孝经》有云,‘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家父尚在,小子谨守本分,不敢逾越,此正是遵从长辈(指父亲)之教,何来狡辩?若先生认为小子那日所为有错,敢问错在何处?是错在未将祖产轻易许人?还是错在坚持要查证官府图册?”
他再次引用经典,将“守礼”与“遵父教”的大旗牢牢握在手中,反问得对方哑口无言。暖阁内众人看向杜丰的目光,已从最初的讶异,变成了惊异和赞赏。这哪是一个五岁孩童?这番应对,便是许多成年士子,也未必能有此急智与底气!
那孙先生面皮紫胀,指着杜丰“你……你……”了半天,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在周围人隐含讥诮的目光下,只得悻悻坐下,兀自低声嘟囔:“哼,巧言令色……”
一场风波,被杜丰轻描淡写地化解。杜甫看着坐回身边的儿子,心中百感交集,既有骄傲,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儿子的表现,远超他的预期,这份聪慧与镇定,几乎到了妖孽的地步。
诗会按流程进行,品诗、联句、流觞曲水。轮到年轻一辈或晚辈展示才学时,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再次落到了杜丰身上。经过方才一事,无人再敢因其年幼而轻视。
主持诗会的一位致仕老翰林抚须笑道:“杜拾遗,令郎聪慧异常,不知可曾启蒙?今日盛会,何不让小公子也一展才学,让我等老朽开开眼界?”
此言一出,众人皆附和。那孙先生更是冷眼旁观,等着看杜丰出丑,他绝不信一个五岁小儿真能作出什么像样的诗句。
杜甫看向杜丰,眼中带着询问。杜丰微微点头,起身走到场中,对着四周团团一揖,神态从容。
“小子杜丰,蒙各位长辈厚爱,不敢推辞。近日随父读《史记·项羽本纪》,偶有所感,便以‘咏史’为题,作拙句一首,请诸位方家斧正。”
他略一沉吟,清朗的童声在暖阁内响起: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二十个字,字字铿锵,如金石坠地!一股睥睨生死、傲然不屈的豪迈之气,扑面而来,瞬间冲散了暖阁内原有的柔靡诗风!
满座皆惊!
如果说之前的应对只是急智和口才,那么这一首五绝,所展现出的,是足以震撼灵魂的格局与气魄!这哪里是一个五岁孩童的心境?这分明是历经沧桑、看透生死、拥有绝大抱负与气节之人,方能发出的绝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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