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低的、充满敬畏与艳羡的议论声在噤若寒蝉的人群中悄然响起,如同水面的涟漪般扩散开来。
凌云那机械挥动的木勺,下意识地停在了半空。
当“青云宗”这三个如同烙铁般的字眼传入他耳中时,他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冰冷巨手狠狠攥住,骤然传来一阵尖锐到窒息的剧痛。
他的身体,瞬间僵直如木。
那无比熟悉的服饰纹样,那跋扈嚣张的气焰,那被人前呼后拥的煊赫排场……
像一把淬了剧毒的锋利匕首,瞬间无情地剖开了他刻意尘封、早已结痂的记忆。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目光复杂难辨地投向那队正迎面而来的光鲜人马。
他所处的位置,恰好就在街道边缘,紧挨着那散发着恶臭的排水沟。污泥溅满了他全身,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与那队衣饰光鲜、纤尘不染的宗门人马,形成了鲜明到刺眼、残酷到令人心碎的对比。
骑在雪白骏马上的那名外门弟子,显然也注意到了这街角一隅的污秽景象。他眉头嫌恶地紧皱起来,仿佛看到了一团极其碍眼的秽物,用手中精致的马鞭遥遥一指凌云和他身边那桶污物,对着身后的随从冷声呵斥道:“什么东西!如此腌臜污秽,也敢挡在路旁碍眼?还不快清理掉!”
他的声音并不算洪亮,却带着一种源自宗门地位的、不容置疑的傲慢,仿佛他命令清理的,不过是路边一堆散发着恶臭、等待运走的垃圾。
一名随从立刻应声上前几步,对着泥塑木雕般的凌云厉声断喝:“滚开!聋了吗?没听见我们仙师的话?弄脏了仙师的眼,仔细你的贱皮!”
凌云那沾满污泥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了一下。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汹涌激荡、难以言喻的情绪洪流。
愤怒?屈辱?悲哀?
似乎都有。
但更多的,却是一种奇异的、近乎死寂的平静。
他抬起浑浊的眼睛,深深地望向那个端坐在高头大马上的外门弟子,看着他脸上那睥睨一切的倨傲神情,那视万物如草芥的鄙夷眼神,那颐指气使、发号施令的骄横姿态……
像。
太像了。
像极了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目空一切的自己。
当年的他,身为青云宗内定的少宗主候选人,身负万中无一的九窍玲珑心,是何等的风光无限,万众仰望。犹记得第一次下山历练时,排场比眼前这一幕还要浩大得多。前有宗门执事开道,后有精锐护卫随行,车马簇拥,所过之处,凡俗百姓无不匍匐跪拜,敬畏如神。
他也曾像眼前这个外门弟子一样,对脚下的凡俗世界充满了居高临下的不屑一顾,视那些芸芸众生为命如草芥的蝼蚁。他也曾因为一点微不足道的琐事,就对随行的仆役或偶遇的凡人厉声呵斥,甚至随意决定他们的命运。他也曾将凡俗之地的尘埃与污秽视为眼中钉、肉中刺,避之唯恐不及,唯恐沾染了半分俗气。
那时候的他,从未想过,这些被他肆意鄙夷、践踏尊严的凡俗之人,心中会涌起何种苦涩?眼中会闪过何种绝望?
从未想过,他那理所当然的傲慢和刻入骨髓的自负,会给那些卑微的生命带来怎样无法磨灭的屈辱烙印?
更从未想过,命运弄人,有一天,他自己竟会沦为和这些他曾经视若蝼蚁的凡俗之人一样的存在,甚至更加卑微不堪,被那些与他当年如出一辙的宗门弟子,视为“污秽之源”,如同驱赶蚊蝇般呵斥着“滚开”。
“看什么看?狗东西,还不快滚!”那名随从见凌云只是泥塑般呆立原地,目光直直地望向仙师,顿时更加不耐烦,眼中凶光一闪,上前一步,作势就要动手推搡这个不识相的“泥腿子”。
就在这时,骑在白马上的外门弟子,却懒洋洋地、带着一丝厌倦挥了挥手:“罢了,不必与这等腌臜东西计较,没得污了我们的手。速速离开便是。”在他眼中,凌云连让他动怒、让他多费一丝口舌的资格都没有,不过是一团会移动的、散发着恶臭的垃圾。
说完,他漫不经心地一抖缰绳,身下的白马打了个响亮的响鼻,优雅地迈开步子,灵巧地绕过凌云和他身边那堆散发着恶臭的污物,继续沿着街道向前行去。
其他的随从和仆役,也立刻收敛了凶相,眼神都懒得再扫过凌云一眼,仿佛他真的只是一堆被风吹到路边的、令人作呕的秽物,纷纷簇拥着仙师,快步跟上。马蹄踏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嘚嘚声,人声的喧哗渐渐远去。
街道两旁屏息静立的人群,也如同退潮般渐渐散去,只是那些投向凌云的目光,在敬畏仙师之余,又平添了几分不加掩饰的鄙夷和幸灾乐祸。
唯有凌云,依旧像一尊风化的泥塑,僵立在原地,怔怔地望着那队人马消失在街道的拐角,望着那象征着云端之上的光鲜背影彻底融入远处的喧嚣。
午后那几缕微弱的阳光,斜斜地照在他那张沾满污泥、冻得青紫的脸上,却没有带来丝毫暖意,只投下了一片更深的、冰冷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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