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熙二年的早朝,太和殿的金砖被晨光镀上一层暖黄。百官按品级列阵,目光不约而同地瞟向丹陛东侧的空位 —— 那里本该站着新入仕的外戚,苏凝的兄长苏文茂。昨夜消息已在朝堂传开,说太后要给亲兄长封官,有人猜是户部侍郎,有人估摸着至少是个三品京堂,连最谨慎的张廷玉都在朝服袖中藏了份《外戚任职旧例》,预备着若封得太高,便出面劝谏。
“传苏文茂。” 李德全的唱赞声穿透殿内的寂静,带着几分寻常不见的清亮。
苏文茂从队列末尾走出,身上的湖蓝长衫在一众官袍里显得格外素净。他手里紧紧攥着那把刻兰草的铜铲,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 这是苏凝特意让他带上的,说 “见物如见心”。走到丹陛中央,他依着兰教的规矩跪下,额头离金砖不过寸许,能闻到砖缝里淡淡的檀香。
赵晏坐在龙椅上,目光落在这位素未谋面的舅舅身上。见他虽局促却不慌张,跪在那里像株扎根泥土的茶树,忽然想起母亲昨夜的话:“给外戚最好的位置,是让他既能安身,又不碍眼。”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在大殿里回荡:“苏文茂,你早年在江南种茶,技艺精湛,造福一方。今特封你为‘御花园茶苑监正’,正七品,掌茶园栽种、茶叶炒制诸事,钦此。”
殿内瞬间静得能听见烛花爆开的轻响。百官脸上的惊讶几乎藏不住 —— 正七品的监正?不过是个管花草的闲职,连参与朝会的资格都没有!这与众人预想的 “高官厚禄” 差了十万八千里,比寻常秀才入仕的起点还低。
户部尚书张启悄悄松了口气,袖中的《外戚旧例》不必拿出来了。他想起苏凝上月核军费的狠劲,连自己亲侄子掌管的户部都没放过,此刻才懂太后的心思 —— 不是薄情,是清醒。
周延按剑的手放松了些,嘴角勾起一抹笑。这位独臂将军最恨外戚仗势,见苏文茂得了这么个 “清水衙门” 的差事,心里对太后又多了几分敬服:“这才像话!有多大本事,吃多少饭!”
苏文茂愣了愣,随即叩首:“臣苏文茂,谢陛下隆恩!” 声音里没有半分不满,反倒透着踏实。他本就怕当官,想着能在御花园种茶,离妹妹近些,已是天大的福气。
退朝后,苏文茂跟着内务府的人去茶苑上任。那处小院藏在御花园深处,挨着太液池,院里有七八株老茶树,树干歪歪扭扭,叶片上沾着灰,一看就是常年没人打理。院角的炒茶室积着厚厚的尘,铁锅锈得发乌,墙角堆着几捆发霉的柴火。
“苏大人,委屈您了。” 带路的太监一脸同情,“这地方前几年还热闹,后来没个懂行的,就荒了。”
苏文茂却没在意,放下铜铲就开始收拾。他先给茶树浇水,手指插进土里试湿度,嘴里念叨着 “这土得松,根才透气”;又找来砂纸打磨铁锅,锈屑落了一地,露出里面乌黑的锅心;见柴火发霉,他干脆提着篮子去后山捡枯枝,说 “新柴炒的茶才香”。
太监看得直咋舌,回宫就跟李德全说:“那苏大人真奇怪,得了个闲职,反倒比中了状元还高兴,蹲在地上捡柴禾,笑得跟捡了宝似的。”
消息传到苏府时,王氏正对着一箱子新做的绸缎发愁 —— 她本以为丈夫会封个大官,特意让人从苏州捎了料子,预备着做官袍。听闻只得了个管茶圃的闲职,她当下就红了眼:“我就说不该来!你妹妹当了太后,却让你做这种伺候花草的活,这不是把咱苏家的脸按在地上踩吗?”
苏文茂刚炒好第一锅新茶,用紫砂壶泡了,递到妻子面前:“你尝尝,这御花园的土就是不一样,炒出来的茶带着甜味。” 见王氏不接,他叹了口气,“你当这闲职好当?昨儿个荣亲王的儿子来找我,想托我在太后面前说情,让他去江南管盐茶司,我直接回了。若是当了大官,这种事躲得掉吗?”
他指着窗外:“你看宫里送来的茶籽,都是江南最好的品种,太后亲笔写了‘炒茶火候需三分’,这是把我当自家人疼呢。再说,正七品怎么了?我种的茶能供陛下和太后喝,不比那些只会吹牛的大官强?”
王氏喝了口茶,确实比家里的醇厚。她看着丈夫布满茶渍的长衫,忽然想起当年嫁给他时,他也是这样,蹲在茶园里炒茶,说 “我没大本事,却能让你天天喝上好茶”。心里的气渐渐消了,起身去收拾炒茶室:“那我去把柴火劈了,明儿个你好再炒一锅。”
苏文茂的 “闲职”,像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朝野激起的涟漪渐渐平息。有人说太后 “不近人情”,却没人能挑出 “任人唯亲” 的错处;有人暗笑苏家没福气,却不得不佩服苏文茂 “安分守己”。
三日后,苏凝带着赵晏去茶苑视察。见七八株老茶树抽出嫩绿的新芽,炒茶室飘出袅袅的茶香,苏文茂正蹲在地上给茶苗盖草帘,额头上的汗珠子滚进泥土里,他也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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