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君神殿,这处平日里连仙官力士行走都需屏息凝神、生怕惊扰了司法天神威严的肃穆之地,今日却因一个弱小婴儿的存在,而弥漫开一种前所未有的、略带慌乱的生机。
杨戬将杨泽安置在自己卧房隔壁一间早已收拾出来的厢房内。这房间原本空置,陈设简洁,仅一床一桌一椅,透着冷清。但此刻,柔软的锦缎铺满了床榻,角落里甚至堆放着一些哮天犬不知从何处寻来的、色彩鲜艳的凡间布老虎之类的玩意儿,虽与神殿格调格格不入,却也勉强添了几分暖意。
杨泽被放在铺得厚实柔软的床上,小小的身子陷在里面,只露出一个脑袋。他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新环境。比起华山脚下那间充满生活气息的茅草屋,这里太过空旷和冷硬了,空气中弥漫着檀香和一种独特的、属于杨戬的冷冽气息,让他有些不安地扭动了一下。
“哇……”一声细微的啼哭从他口中溢出,既是出于本能对陌生环境的恐惧,也是因为……他饿了。之前的惊变和长途跋涉,早已耗尽了他那点婴儿的精力与储存的能量。
一直如同雕像般立在床边的杨戬,闻声眉头几不可察地蹙紧了一分。他能清晰地“听”到小家伙内心混杂着饥饿、不安和对之前那温暖乳汁的渴望的念头。
“哮天犬。”他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冰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
“主人!”一直守在门口的哮天犬立刻窜了进来,狗脸上写满了“随时待命”。
“去寻一个……妥当的奶娘来。”杨戬下达了指令,语气如同吩咐一件普通的公务,但略微的停顿,还是暴露了他对此事的不甚熟悉。“要身家清白,身体健康,乳汁充足者。”
“是!主人放心,包在我身上!”哮天犬领命,身形一晃,便化作一道黑光掠出神殿,办事效率之高,堪称三界楷模。毕竟,在它简单的认知里,主人交代的事,尤其是与这新来的小祖宗相关的事,那就是头等大事。
神殿内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杨泽偶尔发出的、小猫似的呜咽声。杨戬站在原地,目光落在那个因为饥饿而开始微微扭动、小脸皱成一团的小不点身上。他从未如此近距离地、长时间地观察一个婴儿。这小东西是如此脆弱,皮肤薄得仿佛能看到底下青色的血管,呼吸微弱而急促,似乎稍有不慎,那点微弱的生命之火就会熄灭。
一种陌生的、名为“责任”的情绪,沉甸甸地压在了司法天神的心头,比治理三界秩序、擒拿万年大妖更让他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在即将触碰到杨泽那柔嫩脸颊的前一刻,又蓦地停住,缓缓收回。该如何对待他?仅仅确保他活着,似乎……并不足够。
并未让这对甥舅等待太久,约莫半个时辰后,殿外便传来了动静。哮天犬去而复返,身后跟着一个身着粗布衣裙、约莫三十五六岁的妇人。那妇人面色惶恐,低眉顺眼,双手紧紧攥着一个不大的蓝布包袱,脚步虚浮,几乎是被哮天犬半“引”半“推”地带进来的。
一踏入这庄严肃穆、神威凛凛的真君神殿,感受到那无处不在的冰冷威压,妇人双腿一软,“扑通”一声便跪伏在地,额头紧紧贴着冰凉的地面,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小……小妇人张王氏,拜……拜见真君老爷!真君老爷圣寿无疆!”
杨戬的眉头再次蹙起。他不喜这等大礼,更不习惯与凡间妇人打交道。他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嗯”,目光如实质般扫过妇人。在他眼中,这妇人的气血盈亏、魂魄强弱、甚至过往因果皆一览无余。确认其只是普通良家女子,身体健康,近期并无秽污之事缠身后,他抬手指了指床上的杨泽,言简意赅:“今后,由你照料他起居饮食。”
张奶娘这才敢微微抬头,战战兢兢地顺着杨戬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华美却冰冷的床榻上,躺着一个裹在精致襁褓里的婴儿。那婴儿粉雕玉琢,眉眼依稀可见其母三圣母的秀美轮廓,此刻正睁着一双清澈灵动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她,似乎并无寻常婴孩的哭闹不休。这让她悬着的心稍稍落下了一些,连忙又叩首道:“是,是!小妇人一定尽心尽力,不敢有丝毫怠慢!”
恰在此时,杨泽的肚子又“咕噜”叫了一声,饥饿感更甚。他忍不住咂咂嘴,目光落在了张奶娘身上,带着明显的渴求。
喂奶时间到了。张奶娘到底是经验丰富,虽然身处神邸、面对冷面真君压力巨大,但还是强自镇定,在得到杨戬默许后,小心翼翼地走到床边。她先是用自带的温水净了手,然后熟练地解开衣襟,将饿得已经开始哼哼的杨泽轻柔地抱进怀里。
温热的乳汁送到嘴边,早已饥肠辘辘的杨泽立刻凭借本能,大口大口地吮吸起来。温暖的液体滑入喉咙,带来极大的满足感,他暂时忘却了身处何地,沉浸在满足食欲的快乐中。
然而,这份快乐很快被一道存在感极强的目光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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