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接了小玉那含恨一击,沉香虽仗着肉身强横与神斧护体保住了性命,但内腑震荡,经脉受损,伤势着实不轻。然而,此刻他心中却无半分怨怼,只有无边的心疼与失而复得的庆幸。看着怀中哭得几乎脱力、气息萎靡的小玉,他强提一口真气,压下喉头翻涌的血气,柔声道:“别哭了,小玉,我们离开这里。”
他揽住小玉纤细的腰肢,感受着她身体的冰凉与轻颤,不再留恋这处充满痛苦回忆的绝地。萱花神斧感应到主人的心意,发出微弱的五彩光华,托起两人,缓缓升空,冲破了那令人窒息的煞气迷雾,离开了西海极渊。
沉香没有直接返回天庭,他需要一处绝对安静、安全且能助益疗伤的地方。他驾驭神斧,穿梭云层,神识扫过下方万里山河,最终选中了一处位于南瞻部洲与西牛贺洲交界处的隐秘仙山。此山藏于云雾之间,灵气充沛如泉涌,山上奇花异草遍布,飞瀑流泉叮咚,更有天然形成的祥和道韵流转,是一处难得的世外桃源。
他在山腰一处背风向阳的平台上,以法力开辟出一座简易却洁净的洞府。洞府内,石床石桌一应俱全,洞口布下简单的隐匿与防护禁制,隔绝内外。
将小玉轻轻安置在铺着柔软兽皮的石床上,沉香自己也忍不住踉跄一下,扶住石壁才稳住身形,额间渗出细密的冷汗。小玉见状,眼中泪水又涌了上来,满是愧疚与担忧:“沉香,你的伤……”
“无妨,我撑得住。”沉香对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盘膝坐在她身边,“你先别动,你强行散去掌力,煞气反噬,神魂与经脉皆受创不轻,需立刻调理。”
说罢,他不顾自身伤势,双手结印,调动体内虽然紊乱却依旧磅礴的战神法力。他没有使用寻常的疗伤丹药,而是直接引动了自身最本源、蕴含着他生命精粹与轮回印记的“本命仙元”。一缕缕散发着淡金色光辉、温暖而充满生机的气息,自他掌心缓缓渡入小玉体内。
这过程对他而言亦是极大的负担,每输出一分本命仙元,他脸上的血色便褪去一分,胸口那道被掌印击中的地方更是传来阵阵撕裂般的剧痛。但他眼神坚定,动作温柔而持续,引导着那温暖的力量,如同最细腻的春雨,滋润着小玉干涸受损的经脉,抚平她神魂因煞气侵蚀和反噬而产生的裂痕与躁动。
小玉感受着那熟悉的、带着沉香独特气息的温暖力量在体内流转,所过之处,冰冷的痛楚被驱散,混乱的气息被抚平,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和暖意包裹着她。她闭上眼睛,泪水却依旧止不住地从眼角滑落。这一次,不再是痛苦的泪水,而是被深沉的爱意与愧疚浸泡的酸涩与感动。
在疗伤的间隙,当两人状态稍有好转时,沉香便开始耐心地、一点点地向小玉讲述他所知道的关于孙悟空的往事。
他没有急于为师父辩白,而是如同讲述故事般,从孙悟空拜师菩提老祖、大闹天宫,讲到被压五行山,再到护送唐僧西天取经,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最终成就斗战胜佛。他讲述孙悟空如何桀骜不驯,却也如何重情重义,如何看似无法无天,实则心中自有是非尺规。
“师父他……或许行事看起来莽撞冲动,有时甚至显得‘可恶’,”沉香语气平和,带着一丝对往事的追忆,“但他从未主动欺凌弱小,更不曾滥杀无辜。相反,他嫉恶如仇,眼中揉不得沙子。取经路上,多少妖魔欲食唐僧肉,他金箍棒下亡魂虽多,却皆是该杀之辈。”
他看向小玉,目光清澈而坦诚:“小玉,我并非要你立刻放下仇恨。我只是觉得,关于千狐洞的旧事,存在太多疑点。你说你姥姥亲眼所见,我信。但……有时候亲眼所见,也未必是全部真相。或许,当时另有隐情?或许,是有人变化了师父的模样行凶?或许,是师父追拿真正的凶手时,被人利用了形貌?”
他一点点分析着,指出其中的不合理之处:“师父若真为抢夺‘幻月琉璃芯’那般凶残,以他当年的性子,为何不直接将千狐洞上下屠戮干净,以绝后患,反而留下你姥姥这个‘目击者’?这不符合他的行事逻辑。”
小玉静静地听着,没有像之前那样激烈地反驳。理智,在沉香温和而客观的叙述中,逐渐回归。她开始回想姥姥讲述往事时的细节。是啊,姥姥当时情绪激动,言语间多有渲染仇恨,但对于一些关键细节,比如孙悟空为何突然对千狐洞下手,之前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却总是语焉不详,或是用“那猢狲凶性大发”一语带过。
她想起自己修炼劈天神掌时,那玉简中蕴含的暴戾意志,是何等容易侵蚀心神,放大负面情绪。那么,当年目睹惨案的姥姥,在极度的悲痛和仇恨下,她的记忆和判断,是否就完全准确无误?会不会……真的如沉香所说,是一场可怕的误会,或者是一个精心策划的阴谋?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如同种子般在她心中发芽。对沉香毫无保留的信任,以及他甘愿以身受掌来证明的态度,更是像一股强大而温暖的暖流,彻底冲垮了她心中那座由仇恨和偏执构筑的、冰冷的堡垒。坚冰消融,露出底下依旧柔软而炽热的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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