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雪刀子似的往领口钻,守夜老兵李铁柱裹着的皮袄早被风灌透了。
他正往炉里添最后一块松柴,忽听哨塔外的雪地里传来细弱的动静——像小羊羔的呜咽,又比那更闷。
“小兔崽子!”李铁柱抄起铜灯往外冲,积雪没到他小腿肚,灯芯在风里晃得只剩豆大点光。
等照见雪堆里鼓着的灰布衫角,他膝盖一软跪在雪地上,扒开积雪露出张青紫色的小脸——是村东头王二家的牧羊娃,才八岁的小豆子。
“冻僵了!”李铁柱把人往怀里一揣,大步冲回哨塔。
他解下自己的羊皮褥子裹住小豆子,又想起什么似的猛拍脑门。
去年秋里,巡边的秦大人来送药,说过句“雪是天地药引”,还留了包干草根在梁上。
他踮脚取下草包,突然瞥见房梁缝隙里塞着块碎陶片——底纹是淡青莲花,和当年随军医女苏大人药锅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李铁柱喉结动了动,把陶片按在胸口暖了暖,转身拆下帐篷的铁皮,用匕首敲成个歪歪扭扭的简锅。
“小祖宗,撑住。”他往锅里添了雪,又撒了把干草根,架在篝火上。
雪水咕嘟咕嘟滚起来时,他突然想起三十年前在药谷当学徒的日子,老师傅摸着药锅说:“真正的医心,是把苦熬成光。”
话音未落,锅里腾起的白雾里浮出一圈淡金涟漪,像莲花缓缓展开花瓣。
李铁柱的手直抖,差点碰翻药锅——这莲花纹,和陶片上的、和苏大人当年的药锅,分毫不差。
“阿爷......”小豆子的睫毛颤了颤,干裂的嘴唇动了动,“有个穿白裙的姐姐,往锅里撒了星星。”他指腹蹭过自己冻红的手背,那里有几点淡金色的水痕,“星星落进汤里,就变成小花了。”
李铁柱的眼眶热得发烫,他把小豆子重新裹紧,摸出怀里的陶片对着火光。
莲花纹在跳动的火苗里泛着暖光,像有人隔着三十年的风雪,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三日后,消息随着快马传回京城。
千医令首使杜仲捏着北境送来的陶片拓本,指节抵着案几上的舆图。
红笔在“云崖哨塔”处重重一点,墨迹晕开,正好覆盖住当年苏锦言随军北征时的扎营地标记。
“原来如此。”他低笑出声,砚台里的墨汁被震得晃了晃。
三十年来他总以为医道要立碑刻传,此刻才懂——真正的医心是风,是雪,是渗进泥土里的莲花印。
同一时刻,皇宫禁苑的工匠房里传来“当啷”一声。
萧无衍放下茶盏,看那第七次烧制失败的陶胚裂成两半,釉色发乌,连最基础的弧度都不对。
“启禀陛下,”御膳监主管擦着冷汗上前,“奴才问过老窑工,说要成‘凤冠锅’,必得用京西三十里的青黏土,掺玉泉、竹露、寒潭三种泉水。”
萧无衍放下茶盏时,青瓷与石案相击的脆响惊得檐下麻雀扑棱棱飞起。
他换了身青布便服,带着秦九出了宫。
京西的窑场飘着青烟,窑工老翁正往陶胚上拍泥,哼的调子有些耳熟——像极了当年苏锦言在御药房煎药时,低声哼的民间小曲。
“老人家,这调子叫什么?”萧无衍蹲在窑边问。
老翁头也不抬:“没名儿,从前有个穿素衣的女娃在窑场讨水喝,教我唱的。
她说,药要苦得有盼头,歌要唱得有热乎气。“
萧无衍的喉结动了动,指尖轻轻抚过未上釉的陶胚。
泥还未干,他竟在底部摸出一道极浅的刻痕——是半朵莲花的轮廓。
归途中忽落细雨,主仆二人躲进山神庙。
庙墙年久失修,墙皮剥落处露出半阙题诗:“药无定方,火有深情。
我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把苦熬成光。“
萧无衍的手指抚过那些清瘦如针的字迹,像是触到了她握笔的温度。
他记得从前批完奏折,总爱临摹她的药方字迹,墨香里混着药香,能让他整夜心神安宁。
“陛下?”秦九轻声唤。
萧无衍收回手,袖中那方帕子被攥得发皱——帕角绣着的并蒂莲,是他登基那日,她留下的最后物件。“回宫。”他说,声音比山风还轻,“把窑工请进御窑,照着这陶胚的火候烧。”
江南的旱情却比北境的雪更急。
稻叶卷成枯黄的细筒,田埂裂缝能塞进拳头。
百姓跪在晒裂的土地上,对着青天喊“医后显灵”,说每逢月圆夜,田边总有幽蓝小火,像有人蹲在地上煎药。
杜仲带着两个弟子在田埂蹲了七夜。
第八夜月上柳梢时,他听见水洼里传来极轻的“噗”声。
抬头望去,田垄尽头立着个素衣女子,赤足踏在泥里,袖笼中飞出数十粒豆大的青丸——是“润霖子”,苏锦言当年改良的催雨药引。
她蹲下身,用枯枝在田边垒了个石锅,将润霖子投进去。
药雾腾起时,杜仲看清了她腕间的银铃——是当年苏锦言在药谷采首乌时,山民送的定风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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