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微弱激动,混杂着巨大的疲惫,冲击着沈墨轩几乎麻木的心神。他挣扎着抬起头,布满血丝、瞳孔浑浊的眼睛,急切地望向那间记忆中的破屋——
破屋还在。那扇用破木板和烂草席勉强钉成的门,在寒风中发出“吱呀”的呻吟。
然而,门是关着的。
而且,门板似乎被加固过,原本巨大的破洞被新的、歪歪扭扭的木板钉死了。门缝里,隐约透出一点微弱的、摇曳的火光。一股劣质的、带着浓重汗臭和食物酸腐混合的陌生气息,取代了记忆中熊屠子身上那股劣酒与血腥混合的味道,从门缝里顽强地钻出来。
有人!
沈墨轩的心猛地一沉,如同坠入冰窟。最后一丝侥幸被无情掐灭。他挣扎着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爬到那扇紧闭的、散发着陌生气息的破门前,用血肉模糊的手掌,艰难地、虚弱地拍打着门板。
砰…砰…砰…
声音微弱,在呜咽的寒风中几乎微不可闻。
里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接着是一个粗嘎、带着浓重睡意和不耐烦的男声:“谁啊?!大清早的嚎丧呢?!”
门板上的一个小破洞被扒开,露出一只浑浊而警惕的眼睛。那眼睛扫过门外地上那个如同从地狱血池里捞出来、气息奄奄、污秽不堪的人影,先是惊愕,随即迅速被浓烈的厌恶和驱赶之意取代。
“滚!哪来的臭要饭的!快滚远点!别死在老子门口晦气!” 门内的男人恶狠狠地骂道,唾沫星子似乎隔着门板都能喷到沈墨轩脸上。那只眼睛迅速从破洞处消失。
“是…是我…” 沈墨轩用尽全身力气,从干裂渗血的喉咙里挤出几个嘶哑破碎的音节,“…以前…住这里…”
“放屁!” 门内的声音更加暴躁,“老子在这儿住了快仨月了!哪来的‘以前’?快滚!再拍门老子打断你的狗腿!” 伴随着骂声,里面似乎还有女人低低的劝阻和孩童的哭闹声。
砰!
一块硬邦邦的东西(可能是冻硬的土块或骨头)从门上的破洞被狠狠砸了出来,擦着沈墨轩的头皮飞过,落在不远处的泥地里。
最后一点微弱的火光,在沈墨轩眼中彻底熄灭了。
连这最后的、卑微的容身之所,也被他人占据了。这冰冷的汴京城,真的再无他沈墨轩立足之地了吗?
绝望,如同冰冷粘稠的沥青,瞬间淹没了他的四肢百骸,比金戈洞的重压更沉重,比星瞳反噬的剧痛更令人窒息。他瘫倒在冰冷坚硬的门槛前,额头抵着同样冰冷的、散发着陌生气味的门板,身体因为极致的寒冷、剧痛和绝望而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
完了。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体内的伤痛在绝望的催化下骤然爆发,如同决堤的洪水。他蜷缩成一团,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呜咽,却连哭嚎的力气都没有了。冰冷的泥水浸透了他单薄的、破碎的衣物,寒意如同无数根钢针,刺入骨髓。
就这样吧…像垃圾一样烂在这里…冻死、饿死、被野狗分食…也好过再回到那冰冷的观星阁,也好过再承受那非人的折磨…玄枵刻印也好,金种裂魂也罢,都随他去吧…
意识在冰冷和剧痛中开始模糊,沉沦向无边的黑暗。
就在这时——
他的右手,下意识地、痉挛般地按在了自己破破烂烂的胸口。隔着被血泥浸透、冰冷湿硬的衣襟,指尖触碰到了一小团坚硬、冰冷的凸起。
那触感,如同黑暗中骤然擦亮的一粒火星!
沈墨轩混沌的意识猛地一个激灵!濒死的麻木感被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悸动狠狠刺穿!
他颤抖着,用尽最后一点残存的力气,艰难地将手探入怀中那早已不成样子的衣襟深处。冰冷的指尖在同样冰冷的皮肤上摸索着,终于,触到了那几枚坚硬、边缘带着些许毛刺、沾染着早已干涸发黑血渍的圆形金属物。
铜钱!
一共三枚。边缘粗糙,铭文模糊,是汴京市面上流通的最劣等、最不起眼的那种“沙眼钱”。一枚的孔洞边缘,还残留着一小片暗褐色的、早已凝固的陈旧血痂——那是熊屠子倒下时,溅落在他身上,又被他下意识攥在手里、最终藏入怀中的。另外两枚,则是在万骨窟挣扎时,他偷偷从某个腐烂尸体旁抠出、以备不时之需藏匿的。
冰凉、粗糙、带着金属特有的坚硬质感,以及一丝若有若无、早已冰冷的血腥气。
这是他在观星阁那场毁灭性的“淬炼”中,唯一带出来的、属于“凡人沈墨轩”的东西。是熊屠子留给他最后的、沾着血的“遗产”,也是他在那黑暗绝望的日子里,偷偷为自己留下的一线微乎其微的“生机”。
指尖紧紧攥住那几枚冰冷的铜钱,粗糙的边缘硌着掌心的伤口,带来一阵清晰的刺痛。这刺痛,如同最有效的清醒剂,瞬间刺穿了绝望的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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