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依旧微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的笃定。他不再看疤脸刘,仿佛只是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目光空洞地望着棚顶漏风的破洞,承受着那只废手传来的、一波强过一波的毁灭性剧痛。
疤脸刘的脸色变幻不定,阴晴交替。惊疑、恐惧、不甘、愤怒……种种情绪在他眼中疯狂交织。他死死攥着拳头,骨节发出咯咯的响声。他身后的两个混混也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和老大身上散发出的巨大压力,面面相觑,不敢出声。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疤脸刘眼中的凶光被强行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忌惮和憋屈的愤怒。他不敢赌!万一这小子真和赵家扯上一点关系,哪怕是最微不足道的关系,也绝不是他能承受的!
“…好…很好!” 疤脸刘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暴戾,“小子…算你狠!”
他猛地弯腰,动作带着一股无处发泄的狠劲,却不是去踩沈墨轩,而是粗暴地一把抓起地上那包沾满泥污的铜屑(沈墨轩的破布包),狠狠地、像是甩掉什么烫手山芋一样,重重地掼在沈墨轩的胸口!
噗!
布包砸在沈墨轩受伤的胸膛上,带来一阵新的闷痛,但他连哼都没哼一声。
“拿着你的狗屎玩意儿!” 疤脸刘的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在低吼,充满了不甘和怨毒,“王瘸子!下个月的例钱,老子亲自来收!少一个大子儿,老子照样烧了你这破棚子!还有你——” 他猛地指向地上的沈墨轩,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刀子,“小子!别以为扯张虎皮就能蒙过去!在泥鳅巷,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咱们…走着瞧!”
撂下这句色厉内荏的狠话,疤脸刘猛地转身,如同躲避瘟疫般,带着两个同样惊疑不定、大气不敢出的混混,脚步匆匆地冲出了铁匠铺,身影迅速消失在巷子昏暗的光线里。
棚屋里,再次陷入死寂。
劫后余生的巨大虚脱感和更猛烈的剧痛瞬间席卷了沈墨轩。他眼前阵阵发黑,喉头腥甜翻涌,几乎要彻底晕厥过去。胸口那包失而复得的铜屑,冰冷而沉重,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墨…墨轩?你…你没事吧?” 王瘸子连滚带爬地扑到沈墨轩身边,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难以置信的敬畏。他看着沈墨轩那只扭曲变形、血肉模糊的手,又看看沈墨轩惨白如鬼的脸,浑浊的老眼里充满了恐惧、后怕,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年轻人的复杂情绪。“赵…赵府…你…你真认识赵家公子?”
沈墨轩没有回答。他艰难地侧过头,避开王瘸子那敬畏得让他更加屈辱的目光。视线穿过歪斜的门板缝隙,望向外面那条污水横流、依旧散发着恶臭的巷子。
就在巷口斜对面,一处堆放着破筐烂桶的阴影角落里。
一个身影,不知何时倚在了那里。
那是一个女子。穿着洗得发白、打着几块不起眼补丁的灰布裙,身形纤细,看起来毫不起眼。她似乎很年轻,但昏暗的光线让人看不清具体面容。她嘴里随意地叼着一根枯黄的草茎,草茎随着她轻轻咀嚼的动作,在唇边一翘一翘。
她似乎只是路过,或是巷子里随处可见的一个穷苦人家的姑娘。
但沈墨轩那双因剧痛而涣散、却依旧残留着冰冷暗金微芒的眼睛,在掠过那阴影角落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
那女子看似随意倚靠的姿态,却透着一股与这污浊环境格格不入的松弛与…精准。她的目光,并非投向别处,而是如同最隐秘的探针,精准地、毫无遮拦地穿透门板的缝隙,落在棚屋里面,落在他沈墨轩血肉模糊的手上,落在他沾满血污污泥的脸上,落在他空洞却暗藏锋芒的眼睛上!
那不是好奇!不是同情!更不是恐惧!
那是一种…玩味。
一种仿佛看了一场精彩戏剧、洞悉了所有幕后玄机的、带着一丝冰冷兴味的玩味。如同暗夜中悄然亮起的一双狐狸眼睛,狡黠,锐利,深不可测。
沈墨轩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比刚才面对疤脸刘时更加冰冷。
疤脸刘只是明面上的豺狼。而眼前这个藏在阴影里的女子…恐怕是更危险、更难以捉摸的毒蛇。
赵元瑾的名头,暂时吓退了豺狼,却也引来了毒蛇的窥伺。
他艰难地收回目光,喉咙里滚动着压抑的血腥气。那只废手在泥地里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带来钻心的剧痛,也提醒着他现实的残酷。
借来的虎皮,终究不是自己的爪牙。危机,远未结束。这泥鳅巷的浑水,比他想象的更深,更浊。而他这块带着地狱烙印的“废铁”,正被这浊流裹挟着,卷入更凶险的漩涡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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