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在尖叫。
不是风声,是速度撕裂空气的嘶吼。不是景物,是模糊成一片流光溢彩的隧道。
沈知意被巨大的G力死死按在桶形座椅上,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视线里只有前方急速收窄的赛道,和陆西辞那双戴着专业手套、在方向盘上快速而精准操作的手。
她紧紧抓着身侧的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心脏跳得快要冲出胸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压迫感。她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失控”二字的含义——身体、感官,甚至思维,都被这狂暴的速度所绑架。
而绑架她的“元凶”,却显得游刃有余。
陆西辞操控着这台性能猛兽,如同驾驭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每一个过弯,每一次换挡,都流畅得像一场精心编排的舞蹈,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精准。隔着头盔,沈知意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感受到他全神贯注时散发出的那种强大气场,像一块磁石,在极致的危险中,竟奇异地带给人一种扭曲的安全感。
在一个几乎贴墙而过的极限弯道,轮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离心力让沈知意感觉自己的身体快要被甩出去。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喉咙里压抑着一丝惊呼。
就在这时,车内通讯系统里传来他低沉而平稳的声音,穿透引擎的咆哮,清晰地敲击在她的鼓膜上:
“睁开眼,沈知意。”
命令式的口吻,不容置疑。
“看着前面。”他顿了顿,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极淡的、近乎蛊惑的笑意,“恐惧,是因为你选择了逃避。”
沈知意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弯道尽头豁然开朗的直道,以及远处蔚蓝的天空。那一瞬间,从极致的压迫到瞬间的释放,巨大的心理落差让她的大脑有片刻的空白。
就在这空白之中,速度似乎提升到了一个新的巅峰。周围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奇异的、仿佛来自宇宙深处的嗡鸣。她感觉自己像是在飞翔,挣脱了所有束缚。
而陆西辞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近,更低沉,仿佛就贴在她的耳畔私语。明明隔着头盔和距离,那声音却带着灼热的温度,精准地钻进她的心底:
“感觉到了吗?”
“现在,你的心跳……”
“只为我。”
轰——!
像是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开。
所有的感官体验——速度的残暴、离心力的撕扯、引擎的轰鸣——在这一句话面前,全都黯然失色。沈知意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那一刹那,漏跳了一拍,随即以一种更加疯狂、更加无序的节奏,剧烈地搏动起来。
为他?
只为这极致速度下的危险?
还是为这个在危险中,依旧冷静掌控一切,并轻易洞悉她所有反应的男人?
她分不清。
……
当赛车最终缓缓驶回P房,停稳。引擎熄火,世界骤然陷入一种近乎诡异的安静。
沈知意坐在副驾上,半天没有动作。手脚有些发软,耳畔似乎还残留着引擎的轰鸣和那句魔咒般的低语。
陆西辞已经利落地解开安全带,摘掉头盔,随意拨了拨被汗水浸湿的头发。他侧过头,看着还在微微喘息的沈知意,伸手,帮她解开了头盔的扣锁。
新鲜空气涌入,带着赛道特有的焦糊味。
“怎么样,姐姐?”他嘴角噙着那抹熟悉的、带着点野性的笑,“现在,能分得清剧本里的‘猛打方向盘’,和现实里的‘循迹刹车’区别了吗?”
他的眼神锐利,仿佛能穿透她故作镇定的外表,看到她那颗依旧狂跳不止的心。
沈知意避开他的视线,深吸几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很……刺激的体验。谢谢陆先生,让我对赛车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她解开安全带,有些踉跄地下了车,脚踩在坚实的地面上,才感觉找回了一点对身体的控制权。
陆西辞也跟着下车,靠在车身上,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调整状态。
“直观认识还不够。”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专业的挑剔,“你需要理解驱动这一切的‘内核’。速度不是目的,掌控才是。车手与赛车,与赛道,是一场三位一体的对话。你的剧本,缺少的就是这种‘对话感’。”
沈知意沉默着。她不得不承认,经过刚才那番地狱般的极速之旅,陆西辞昨天那些尖锐的批评,此刻在她心中有了截然不同的分量。她之前构筑的剧本逻辑,在真实的赛道哲学面前,确实显得苍白而浮夸。
……
再次坐在项目会议的谈判桌前,气氛与昨天已然不同。
沈知意带来的修改方案,下意识地摒弃了一些想当然的“戏剧性”设计,更多地开始考虑真实赛车中的逻辑和极限。
然而,陆西辞依旧不满意。
他用笔敲着投影幕布上关于男主角心理成长的一段描写:“这里,还是太‘想当然’。一个顶级车手,在面临极限压力时,内心的挣扎不是这种文艺腔的独白,而是更直接的生理反应——视野收窄、肌肉紧绷、对方向盘反馈的极致专注,以及……在千分之一秒内,基于无数次训练形成的本能决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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