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东的雨季,总是来得缠绵而持久。不像北方的暴雨,来得猛烈,去得也干脆。这里的雨,是细密的,阴冷的,能连绵不断地飘上好几日,将天地间的一切都浸染得湿漉漉、沉甸甸的。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挥之不去的潮气,粘在皮肤上,渗进骨子里,连带着人的心情也一起发了霉。
位于市郊、隐藏在一片茂密水杉林深处的“翠湖居”别墅,在这样的天气里,更显得与世隔绝。这座别墅外观并不张扬,甚至有些过于朴素,灰白色的墙面爬满了常春藤,但在懂行的人眼里,其位置之隐秘、安保系统之严密,都透露出主人非同一般的身份和顾虑。这里,是祁同伟为高小琴安排的,一个精致而坚固的囚笼。
别墅内部装修极尽奢华,却毫无生气。昂贵的红木家具,进口的真皮沙发,墙上挂着价值不菲的抽象画,博古架上陈列着精美的瓷器。一切物质需求都被满足,甚至超前满足。最新款的视听设备,恒温恒湿的酒窖,连浴室的水龙头都是镀金的。但这富丽堂皇之下,是一种死寂的空洞。没有客人来访,没有欢声笑语,甚至连高声说话都显得突兀。时间在这里的流速,似乎都比外面缓慢、粘稠。
高小琴穿着一身质地柔软的丝质家居服,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精心打理过的庭院,再远处,便是那片在雨幕中显得朦胧而阴郁的水杉林。雨水顺着玻璃窗蜿蜒流下,像无数道扭曲的泪痕。她已经记不清自己在这里度过了多少个这样的雨天,多少个同样寂静的白天和黑夜。
她的脸庞依旧美丽,但那种曾经颠倒众生的、带着些许野性和妩媚的风情,已经被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和深入骨髓的疲惫所取代。眼睛很大,却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像两潭沉寂的秋水,偶尔泛起一丝涟漪,也迅速归于平静。长期处于这种近乎幽闭的状态,即使有最好的物质保障,对人的精神也是一种缓慢的凌迟。
她活动的范围,主要就是这栋别墅,以及那个用高墙围起来的、布满了监控探头的庭院。偶尔,会在绝对安全的深夜,被允许在保镖的严密护卫下,在庭院里透透气。但那种“放风”,非但不能缓解压抑,反而更深刻地提醒着她自身的处境——一只被剪去了羽翼、豢养在华贵笼中的金丝雀。
负责这里日常管理和安保的,是祁同伟绝对的心腹,一个名叫“老刀”的中年男人。他话不多,表情总是像岩石一样冷硬,但对祁同伟的命令执行得一丝不苟。他对高小琴保持着表面上的恭敬,但那种恭敬里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严格的界限感。哪些地方能去,哪些电话能打,哪些信息能接触,都有明确的规定。高小琴的任何异常举动,都会在第一时间汇总到祁同伟那里。
起初,高小琴还试图抗争,或者说,是试图维系某种虚幻的尊严。她挑剔饮食,无故发脾气,试图引起注意,哪怕是争吵也好。但老刀和他的手下,就像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对她的情绪波动毫无反应,只是机械地完成“保障高女士安全和生活需求”的任务。她的愤怒和委屈,如同拳头打在棉花上,得不到任何回应。这种彻底的、冷漠的“被无视”,比直接的冲突更令人绝望。
她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即使强迫自己入睡,也常常被噩梦惊醒。梦里,有时是山水庄园的觥筹交错,有时是赵瑞龙阴鸷的笑容,有时是那间她起家的、充满油烟味的小饭店,更多的时候,是祁同伟的脸——年轻时那个带着几分倔强和野心的英俊面孔,与如今那个深不可测、手握重权的省委常委的面容,交替出现,最终都化为一片冰冷的迷雾。
她知道祁同伟偶尔会通过老刀询问她的情况,也会让人送来一些昂贵的礼物,首饰、衣物、保健品。但她从未收到过只言片语。这些礼物,与其说是关心,不如说更像是一种提醒,提醒她安于现状,提醒她他们之间那笔无法厘清的账,以及她必须沉默的代价。
精神上的折磨,逐渐反映到身体上。她食欲不振,体重下降,医生来看过几次,也只说是“忧思过度,需要静养”,开一些安神补气的药。她对着镜子,看着自己日渐憔悴的容颜,一种深刻的恐惧感攫住了她——她会不会就这样,在这座华丽的坟墓里,悄无声息地枯萎、腐烂掉?
转折发生在一个看似平常的下午。雨暂时停了,但天色依旧阴沉。高小琴像往常一样,坐在书房里,漫无目的地翻着一本时尚杂志。老刀敲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
“高女士,祁书记派人送来的。”老刀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
高小琴抬了抬眼皮,没有去接那个盒子,只是淡淡地问:“这次又是什么?”
“是一条丝巾,意大利手工定制的。”老刀将盒子放在桌上。
高小琴的目光落在那个盒子上,沉默了几秒钟。突然,一种强烈的、几乎要冲破胸膛的冲动涌了上来。她厌倦了这种无声的馈赠,厌倦了这种被物化的关系。她需要交流,哪怕是危险的交流;需要表达,哪怕是绝望的祈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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