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还未露半点微光,莫罗便已睁开双眼,比昨日起身得更早。他一边摸索着穿戴官服,一边在心里暗自吐槽:“这官当得真不是人干的,寅时就得去衙门点卯,比后世的牛马还辛苦。”吐槽归吐槽,他手上的动作半点没慢——官场规矩森严,初上任便迟到,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穿衣的窸窣声惊醒了身侧的刘颜,她揉着惺忪的睡眼,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软糯:“亲爱的这么早就要去衙门啊?”
莫罗听到声音,动作一顿,俯身轻轻亲了亲她的脸颊,语气带着歉意:“不好意思,把你吵醒了。”
“没事。”刘颜说着便要撑起身,“我起来去给你打水梳洗,再备点吃食。”
莫罗轻轻按住她的肩膀,温声道:“不必了,你再睡会儿。等晚点你跟小荷、小莲、周婉儿、周明说一声,往后就由他们四个人轮流早起,给我烧水梳洗、准备吃食,每人轮两天,两天一换。”
刘颜迷迷糊糊地点点头,蜷回被窝里。莫罗快速穿好官服,又替她掖了掖被角,才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门。到了主厅,他寻了几块点心,就着冷茶简单垫了垫肚子,便匆匆出了府门。
刚推开门,一股凛冽的寒风便呼啸着灌了进来,冻得莫罗打了个寒颤,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他这才彻底明白,为何古代官员出门都爱坐轿子——这不仅是身份的象征,更是应对四季天气的刚需。冬日可抵御严寒,夏日能遮挡烈日防晒,春秋两季又能隔绝风沙,当真是实用得很。像这般大冷天徒步去衙门,当真是遭罪。
寅时二刻,莫罗便已抵达吏部衙门。此时的衙门内一片静谧,只有值守的衙役打着哈欠巡逻。他径直走向自己的值房,刚坐下没多久,送文书的小吏便接踵而至。一份份厚重的文书堆叠在案头,莫罗不敢怠慢,逐字逐句地仔细审阅、批注,一上午连喝口热茶的功夫都少得可怜。
直到正午时分,值房外的日头渐渐高了些,莫罗才停下手中的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起身去往吏部膳房用工作餐。膳食简单朴素,不过两素一荤一汤,他匆匆扒拉几口,便又赶回值房——下午还要和左侍郎一同听取考功司关于山东“大计”初评结果的汇报。
考功司的官员捧着厚厚的案卷,条理清晰地汇报着山东各府县官员的考核情况,莫罗端坐一旁,认真倾听,不时蹙眉思索,偶尔还会追问几句关键信息。听着听着,他不禁在心里感慨:这当官的日子,竟如此忙碌,和自己想象中那种养尊处优、悠闲度日的官老爷形象,简直天差地别。
与此同时,紫禁城养心殿内,乾隆正端坐于御案后,手中捏着的,正是莫罗递上来的那份奏陈与乌尔衮父子冲突前因后果的折子。他指尖缓缓摩挲着奏折的纸页,逐字逐句地细看,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深邃难测。
奏折上的字迹工整有力,内容条理清晰,字字恳切:“奴才镶蓝旗满洲副都统兼吏部右侍郎、三等子莫罗跪奏,为当街冲突有辱官体,自请严处事:奴才携未婚妻子琪琪格行至正阳门外大街。不料遇宗室、镇国将军乌尔衮之子敏珠尔突率家仆阻道,见琪琪格姿容端丽,竟言语轻佻,举动逾矩。奴才当即厉声制止,彼竟恃宗室身份,反加辱骂。正纠缠间,镇国将军乌尔衮闻讯赶至,不询缘由,即纵十余名恶仆围殴奴才。奴才虽竭力抵拒,然双拳难敌众手,眼见危急。幸值大内侍卫哈林、粘杆处侍卫额尔敦、萨仁途经该处,认出奴才,奋力解围,方免重伤。后顺天府尹率衙役弹压,暂息事态。然街市哗然,观者如堵,实损朝廷威仪。伏思此事:乌尔衮父子纵仆行凶、目无法纪,固然罪责难逃;然奴才身为朝廷官员,当街与仆役厮斗,殊失体统,深负皇恩。古人云‘刑不上大夫’,非谓大夫可免刑,实谓大夫当自惜羽毛。奴才临事失矩,意气用事,恳请皇上将奴才交部严加议处,以肃官箴。至乌尔衮父子倚仗宗室、藐视王法、当街调戏命妇、殴辱朝廷大员诸罪,伏乞皇上敕令宗人府、刑部会同严查,依律惩办。奴才虽自请罪,亦不敢隐恶不奏。临奏惶悚,伏乞圣鉴训示。谨奏。”
看完奏折,乾隆放下手中的朱笔,指尖轻轻敲击着御案。先前听闻李要强汇报此事时,他对莫罗尚有几分“年少气盛、不顾体面”的看法,此刻看完这份奏折,那点看法竟淡了不少,反而还多了几分满意。这莫罗,倒还算识趣——既点明了乌尔衮父子的过错,没有刻意隐忍,又主动揽下自己“有辱官体”的罪责,自请惩处,姿态放得极低,既不卑不亢,又透着几分坦荡。
乾隆自然察觉到,莫罗在奏折中特意点明了琪琪格“未婚妻子”的身份。他心中掠过一丝了然,却并未有半分波澜——早在莫罗启程前往满洲里之前,他便已跟莫罗说过,这桩婚事本就是一场戏。至于莫罗此刻提及“未婚妻”,其试探之意昭然若揭,可乾隆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在他看来,莫罗是亲手处决达尔罕的人,如今却要跟达尔罕的女儿假戏真做,这本身就颇具意味。若是莫罗真有本事,能将这桩血海深仇彻底化解,那也是他的能耐,于朝廷而言,反倒少了一桩潜在的隐患。所以,乾隆对此乐见其成,完全无所谓莫罗最终娶不娶琪琪格,他倒要看看,莫罗究竟能怎么把这场戏做真了。
正因这般心态,乾隆压根没打算在这事上过多纠结。他随手将莫罗的奏折放在一旁,目光扫过御案上堆叠的其他奏折——足足有十几份,其中七八份来自督察院,另外几份来自其他部院,内容却出奇地一致:弹劾莫罗当街与宗室成员发生冲突,不顾官体,请求皇上严惩。
看着这些大同小异的奏折,乾隆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一丝怒气悄然爬上眉梢。不过是一场街头冲突,事发不过数日,竟有这么多官员扎堆弹劾,这背后若说没有朋党勾结的影子,他是万万不信的。乾隆向来自信能牢牢把控朝局,却最容不得这种“小事兴风作浪”的朋党苗头——这是在挑战他的皇权威严。
他抬手召来太监:“去,传旨让宗人府,督察院以及顺天府联合查办乌尔衮父子当街滋事一案,务必查得水落石出。另外,将督察院及各部院弹劾莫罗的奏折,一并发下去,让他们一并核查奏报。”顿了顿,又补充了句缘由,“按例宗室滋事案交由宗人府查办即可,只是乌尔衮的家仆事发时已被顺天府捕获收押,索性让顺天府一同查办,省得交接核验的麻烦。”
“嗻!”太监躬身应下,将皇上的旨意记在心上,随后小心翼翼地捧着奏折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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