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二年,冬,腊月十七。
关外,老牛岭深处。
风跟刀子似的,刮过枯死的椴树枝杈,发出鬼哭一样的尖啸。雪沫子被卷起来,劈头盖脸地砸人。
陈默跪在一座荒坟包后面,坟头土早就冻得跟铁一样硬。他身上那件破旧得露出棉絮的厚棉袄,根本扛不住这透骨的阴寒。十岁的孩子,手冻得跟胡萝卜似的,又红又肿,裂着血口子。他却恍若未觉,右手紧紧捏着一支秃了毛的符笔,蘸着碗里几乎要冻上的鸡血墨,在一张粗糙的黄裱纸上,哆哆嗦嗦地勾勒。
笔尖每一次移动,都极其艰难。不是墨冻住了,就是手抖得不成样子。
“静心!凝神!腕沉!气贯笔尖!”一个苍老而严厉的声音在不远处一块背风的山石后响起,“跟你说过多少遍!画符时,你就是天地间的枢机,一点犹豫都不能有!你这画的是杀鬼符还是招魂帖?”
玄尘子师父。声音里透着一股压不住的疲惫和虚弱。
陈默咬紧牙关,下唇抿得发白,试图稳住手腕。可这鬼天气,这鬼地方,四周那影影绰绰、仿佛随时会扑上来的黑暗,还有那无孔不入、往骨头缝里钻的阴风,都让他很难找到师父说的那种“静”和“凝”。
尤其是一想到这片地界——乱葬岗。村里那些横死、夭折、没人收殓的,差不多都扔在这儿。脚下的雪都不干净,谁知道下面埋着什么、浸过什么。他才十岁。
但他没得选。
从他被亲生爹娘像扔破布口袋一样扔到这深山老林里喂狼的那一刻起,从他被师父玄尘子捡回一条命的那一天起,他就没得选了。
师父说他是什么“阎王债命”,天生招鬼,活不长,只能靠学这茅山术硬续着命。
呼——!
一阵邪风猛地卷过,坟头上的枯草乱抖,像是暗处有什么东西在发笑。
陈默手一抖,笔下的符胆当时就画歪了。
滋啦!
黄裱纸无火自燃,瞬间烧成一小撮黑灰,被风卷走。
“重画!”师父的声音没有半点波澜,似乎早就料到。
陈默沉默地从身边那一摞厚厚的、质量粗劣的黄纸里又抽出一张。这些纸和那点可怜的朱砂鸡血,是师父用最后一点积蓄从山外换来的。练不成,就没下次了。
他知道师父时间不多了。老头子的咳嗽声一天比一天重,咳起来的时候,那佝偻的身体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晚上给他“镇命”时,按在他后背那只枯柴一样的手,颤抖得越来越厉害。
师父在硬撑。撑到他至少能画出这保命的“杀鬼符”。
冷。饿。累。怕。
但这些念头只是一闪,就被他死死摁回心底深处。他不能怕,没资格怕。这条命是师父给的,教他本事,他得接着,得活下去。
他再次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肺管子被刺得生疼。努力忘掉周遭的一切,全部精神都凝聚在那微微颤抖的笔尖上。
一笔,一划。勾勒着那玄奥又蕴含着力量的轨迹。
这一次,似乎顺畅了些。
然而,就在符箓即将完成的前一瞬——
“嗷呜——!”
一声凄厉瘆人的狼嚎,毫无征兆地撕裂了风雪夜的死寂。那声音极近,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疯狂和贪婪,完全不像是寻常饿狼。
陈默心脏猛地一抽,符笔再次一滑。
又一张符纸废了。
他猛地抬头,循声望去。
只见不远处那片黑黢黢的老林子里,猛地亮起两盏幽绿幽绿的“灯笼”,有海碗那么大,正死死地盯着他这个方向。
那不是灯笼。
是眼睛。
一股浓郁得令人作呕的腥臊气,混杂着尸体腐烂般的恶臭,随着风猛地扑了过来。
“师……”陈默喉咙发干,下意识地想喊师父。
“闭嘴!”玄尘子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锐利,“沉住气!把它引过来!就现在你脚下这‘聚阴地’,正好用它的血给你这‘杀鬼符’开光!”
引过来?开光?
陈默头皮瞬间炸开。那玩意儿是能随便引的?
就这么一迟疑的工夫,那东西已经从林子里蹿了出来。
好大一头青狼!体型壮得像小牛犊子,毛色驳杂,瘦骨嶙峋,但一根根肋骨凸出来,更显得狰狞。最骇人的是它的眼睛,绿油油的光芒里,翻涌着一股极不正常的、近乎疯狂的赤红。嘴角滴淌着黏稠的涎水,呲出的獠牙上,似乎还挂着碎肉沫子。
这绝不是普通的狼!它身上缠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黑气,那是……妖气!还是被邪煞侵染了的妖气!
陈默瞬间明白了。这头狼妖,就是冲他来的!
冲着他这“阎王债命”来的!他这身皮肉魂魄,对这些邪祟妖物而言,是难以抗拒的大补药!
狼妖四肢蹬地,裹挟着一股腥风,快得像一道灰色的闪电,直扑过来!血盆大口张开,目标直指他的咽喉!
死亡的阴影瞬间将他笼罩。
陈默脑子一片空白,求生的本能却猛地压过了恐惧。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向后猛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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