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背紧紧抵着冰凉的门板，门外阮郁离去的脚步声几不可闻，但那份无形的压力，仿佛还弥漫在院中的空气里，透过门缝，丝丝缕缕地渗进来，缠绕着我，让我几乎窒息。
刚才那场突如其来的、关于“梦境”与“真实”的恐慌，如同一场高烧，来得猛烈，烧得我神魂欲裂。但现在，高烧退了，留下的是浸入骨髓的寒意和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
我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四肢还有些发软，但大脑却异常活跃，像一块被冰水浸过的烙铁，滋滋作响，冒着冷静的白烟。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无论我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是真实的穿越，还是林晓临死前的一场大梦，只要我还“存在”于此一秒，只要我还以“苏小小”的身份呼吸、思考、感受，我就必须按照最坏的打算来行事。
而最坏的打算，就是——我的确是穿越过来的。并且，绝对、绝对不能让他人，尤其是阮郁，知道林晓的存在！
这个认知，像一把匕首，清晰地划开了我所有的迷茫和侥幸。
我刚才都在想些什么蠢问题？纠结于是梦是真？纠结于阮郁喜欢的是苏小小还是林晓？
愚蠢！
如果这是梦，那一切随心所欲也无所谓。
但如果这是真的……那么，“林晓”这个身份，这个来自一千五百年后的、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灵魂，就是一颗足以将我炸得粉身碎骨、甚至可能牵连贾姨、牵连所有与我有关之人的……定时炸弹！
而阮郁，他就是那个最有可能引爆炸弹的人！
我走到那面模糊的铜鉴前，看着里面那个属于苏小小的、苍白而惊惶的倒影。手指轻轻抚过眉眼，这具身体的年轻、美丽，带着这个时代特有的风韵。可内里，住着的是一个饱经生活磋磨、对未来充满不安全感、甚至有些破罐子破摔的灵魂。
阮郁他……他太聪明了，太敏锐了。他就像一台精密的人形扫描仪，无时无刻不在观察、分析、计算。我之前那些“与众不同”的言行，那些超出这个时代认知的“奇谈怪论”，那些连我自己都控制不住的、属于林晓的思维习惯和情绪爆发……在他眼里，恐怕早已是疑点重重。
他今天晚上的反应，那短暂的错愕，那迅速收敛的探究目光，以及最后那句看似平和实则蕴含力量的“受教了”……无一不在告诉我，他已经起了疑心。他只是还没有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或者，他在等待我自己露出更多的破绽。
我不能让他找到这个解释！
一旦他知道，与他月下论诗、被他另眼相看的这个“苏小小”，内里是一个来自未知时空、思想观念与他所处世界截然不同的“异类”……
我猛地打了个寒颤，一股冰冷的恐惧沿着脊椎爬升，几乎要冻结我的血液。
不，我不能天真地以为，他会因为“爱”或者“懂得”，就坦然接受这个惊世骇俗的真相。那是现代恋爱脑小说里的桥段！而阮郁，他是南齐的权臣，是阮家的继承人，他的思维模式，是根植于这个等级森严、鬼神之说盛行、政治斗争残酷的时代的！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以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性，去推演那个最可怕的后果——如果阮郁知道了“林晓”的存在。
他绝不会把我当成什么稀世珍宝，更不会兴致勃勃地和我探讨未来世界！
他会怎么想？
首先，是极致的震惊与风险评估。“借尸还魂”？“孤魂野鬼”？这些在这个时代是足以引发恐慌和毁灭的禁忌词汇。他会立刻意识到，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不稳定的风险源。一旦泄露，不仅我会被当成妖孽烧死，他阮郁，乃至整个阮氏家族，都可能被政敌扣上“勾结妖邪”、“门风不正”的滔天罪名！这对于一个正处于权力上升期的家族来说，是灭顶之灾！
然后，是绝对的掌控与隔离。以阮郁的性格，他绝不允许这样一个无法理解、无法预测的“隐患”游离在他的掌控之外。最好的、最符合他逻辑的处理方式是什么？
囚禁。
是的，囚禁。
不是那种金屋藏娇式的宠爱，而是真正意义上的、物理上的隔离与监控。
他会把我关在一个绝对安全、绝对保密的地方。可能是他某处不为人知的别业深处，一个只有他知道的、守卫森严的院落。切断我与外界的所有联系，贾姨、小白鞋，甚至阳光和自由的风，都可能成为奢侈品。
为什么？
1. 为了安全。 我的存在是他的秘密，也是他的把柄。他必须确保这个秘密永远不会被第三个人知道。囚禁，是最直接有效的保密方式。
2. 为了掌控。 我成了一个他无法用常理揣度的“变量”。囚禁，意味着将我重新纳入他可控的轨道，消除我的“不可预测性”。他可以慢慢“研究”我，像观察一个稀有的、危险的标本，探究我背后的秘密，榨取我可能拥有的、任何一丝超越这个时代认知的价值（尽管我可能并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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