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如水。
万妖城的宅院之内,那棵古老的榕树下,石桌上的茶早已凉透。
苏九儿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那里。她没有回房,也没有再碰那具她心爱的古筝。她只是抱着双膝,将小脸深深地埋在其中,娇小的身躯在清冷的夜风中,微微颤抖。
她的脑海中,如同走马灯般,反复回放着两个截然不同的身影。
一个是慵懒地躺在摇椅上,会笑着揉她脑袋,会为她挡下所有风雨,让她感到无尽温暖与安心的“公子”。
另一个,是白衣胜雪,眼神漠然得不含一丝情感,一剑便可判决妖皇生死,让天地都为之寂灭的“任飘渺”。
这两个身影,在她心中不断地重叠、分离,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几乎要将她撕裂的混乱与迷茫。她爱那个慵懒的公子,爱到了骨子里,愿意为他付出一切。可是,她也畏惧那个白衣的剑神,那是一种源于生命本能的、对至高存在的敬畏与恐惧。
当这两个身影,合二为一的时候,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面对。
就在她心乱如麻,几乎要被自己的胡思乱想淹没之时,一道微不可查的空间波动,在她的身前悄然浮现。
一个白衣胜雪的身影,如同从画中走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庭院中央。
正是刚刚埋葬了两位妖皇的任飘渺。
苏九儿的身体猛地一僵,她下意识地抬起头,那双水汪汪的眸子,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爱慕,有依赖,但更多的,是一种不知所措的怯懦。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干涩无比,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白衣身影没有看她,只是静静地站立在月光之下,仿佛一尊没有感情的冰雕。
片刻之后,那股冰冷、孤高、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拒之门外的锋锐气场,如同春日消融的冰雪,缓缓地,悄然地褪去。
他身上的胜雪白衣,也渐渐变回了那件普通的玄色长衫。他那张如同万年玄冰雕琢而成的冷硬面容,线条也开始变得柔和,那双漠然的眼眸,重新染上了几分熟悉的、带着一丝戏谑的慵懒。
他变回来了。
从那个高高在上的绝代剑神,变回了那个会躺在摇椅上晒太阳的、她的公子。
韩宇缓缓转过身,看着那个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蜷缩在石凳上,眼眶红红的少女,心中没来由地一软。他缓步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伸出手,轻轻地,将她揽入了怀中。
“吓到你了?”他的声音,温柔而和煦,带着一丝歉意。
被那熟悉的、温暖的怀抱包裹,苏九儿那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在这一刻彻底崩溃。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将所有的恐惧、迷茫与不安,都化作了滚烫的泪水,浸湿了韩宇的衣襟。
她的小手,紧紧地攥着韩宇的衣服,仿佛一松手,眼前这个人就会再次变成那个让她感到陌生的冰冷剑神。
韩宇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抱着她,任由她发泄着情绪,手掌在她的背上,轻柔地、有节奏地拍打着,像是在安抚一只受到了惊吓的幼兽。
许久,苏九儿的哭声才渐渐止歇,变成了低低的抽泣。
“公子……你……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充满了委屈。
“告诉你什么?”韩宇明知故问,嘴角勾起一抹坏笑,“告诉你,我其实是个深藏不露的绝世高手,还是告诉你,我其实帅得连自己都害怕?”
“讨厌!”苏九儿被他这不正经的话逗得又哭又笑,伸出小拳头,在他胸口上轻轻捶了一下,那点力道,跟挠痒痒没什么区别。
韩宇抓住她的小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随即正色道:“九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不是故意要瞒你,只是……时机未到。”
他看着她的眼睛,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戏谑的眸子,此刻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认真。
“我希望你喜欢的,是那个会陪你喝酒,会为你烤肉,会躺在摇椅上听你弹琴的韩宇。而不是那个高高在上、杀伐果决的‘任飘渺’,或是什么‘逍遥阁主’。”
“对我来说,那些,都只是身份,是面具,是用来清扫园子的工具。”
他将苏九儿的小脸捧起,让她与自己对视。
“而你,是我的家人。”
“家人”,这两个字,如同最温暖的阳光,瞬间驱散了苏九-儿心中最后的一丝阴霾。她痴痴地看着眼前这张认真的脸,所有的恐惧与不安,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是啊,不管他是谁,不管他有多少个身份,他都是那个愿意为自己,将整个南荒都搅得天翻地覆的公子。
这就够了。
“嗯!”她重重地点了点头,脸上绽放出雨后初晴般的、足以让百花都为之失色的灿烂笑容。她主动伸出双臂,紧紧地环住了韩宇的脖子,将自己的全部,都毫无保留地,交付给了这个男人。
韩宇感受着怀中的温香软玉,心中也是一片安宁。他知道,从今夜起,他与这只小狐狸之间,再无任何隔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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