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眉真人那一声近乎于哀求的“带路吧”,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彻底打破了御灵仙山维持了万年的虚假祥和。他再也顾不上什么仙家风骨,什么宗门颜面,亲自在前方引路,那急切的姿态,仿佛一个即将溺毙之人,正拼命游向那唯一可见的孤舟。
韩宇手持羽扇,步履悠然,与他那焦急的背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苏九儿抱着小狐狸,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那双清澈的眸子,好奇地打量着这仙山内部的景象,心中却对自家公子那神鬼莫测的手段,愈发崇拜得五体投地。
他们穿过了雕梁画栋的迎客殿,绕过了仙气缭绕的演武场,一路向着御灵仙山的最深处,那片被列为禁地的“镇龙谷”行去。
越是深入,韩宇便越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隐藏在浩瀚灵气之下的腐朽与暮气,变得愈发浓郁。山道两旁的灵植,虽然依旧繁茂,但其叶片之上,却悄然蒙上了一层肉眼难辨的灰色斑点。空中飞舞的仙鹤,其鸣叫声中,也多了一丝不易察明-的焦躁与戾气。
整个仙山,就像一棵外表枝繁叶茂,根系却已然开始腐烂的参天古树。
终于,他们来到了一座巨大无比、被九重闪烁着雷光的禁制大阵层层封锁的山谷之前。谷口,两尊高达百丈的石雕巨像分立左右,一尊是青面獠牙的怒目金刚,一尊是三头六臂的降魔明王,充满了镇压与威慑的意味。一股混杂着血腥、暴虐与浓重药味的复杂气息,从谷内扑面而来,令人闻之欲呕。
“温神医,此地便是我宗禁地——镇龙谷。那……那头护山神兽,便在其中。”长眉真人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颤抖。
谷口,已有数位气息同样深不可测的老者等候在此。为首一人,身着紫金道袍,面容威严,不怒自威,正是御灵仙山的当代宗主——御兽真君。他看着缓步走来的韩宇,那双如同古井般深沉的眼眸之中,充满了审视、怀疑,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盼。
“长眉师弟,这位便是你所说的……‘神医’?”御兽真君的声音,低沉而洪亮,带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威严。
“宗主师兄!”长眉真人连忙上前,将方才在百兽灵园发生的一幕,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遍。
御兽真君与几位太上长老听完,脸色皆是微变。他们相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一指引动沉疴,一扇平息祸乱,这等手段,早已超出了“医术”的范畴。
“哼,故弄玄虚!”一位脾气火爆的红脸长老,忍不住冷哼一声,“我等用‘九转还阳丹’都压制不住的寒气,他一柄破扇子就能扇回去?依我看,不过是某种障眼法罢了!”
“三长老慎言!”李子玄在一旁听不下去了,他昂首挺胸,如同炫耀自己宝贝的孩童,大声道,“温先生的手段,岂是尔等凡夫俗子所能揣度?你们治不好,不代表别人治不好!依我看,你们就是一群庸医!”
“你……!”红脸长老气得吹胡子瞪眼,却又不敢真的对这位天策府的公子发作。
“好了。”御兽真君沉声打断了争吵。他深深地看了韩宇一眼,缓缓道:“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便知。温先生,请吧。”
他一挥手,那九重雷光闪烁的禁制大阵,无声地裂开了一道仅容数人通过的缝隙。
韩宇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仿佛没有听到方才的争执,只是摇着羽扇,悠然迈步而入。
踏入谷内的瞬间,那股暴虐与腐朽的气息,浓郁了十倍不止!眼前的景象,更是让苏九儿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哪里是什么仙家福地,分明是一座活生生的地狱!
只见巨大的山谷之内,寸草不生,地面呈现出一种被鲜血浸泡了千百年的暗红色。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与药渣混合的恶臭。而在山谷的中央,一个巨大无比的深坑之中,一头体型堪比山岳的巨兽,正被九根粗如殿柱、其上镌刻着无数镇压符文的黑色锁链,死死地钉在地上。
那巨兽,便是【镇狱龙兽】。
它形似巨龙,却又生有睚眦之首,浑身覆盖着暗金色的鳞甲,但大半的鳞甲已经脱落,露出下面腐烂流脓的血肉。它的四肢、脊背、头颅,都被那九根巨大的锁链贯穿,每一次呼吸,都会带出大片腥臭的黑色血雾。它那双本该充满神威的龙目,此刻却浑浊不堪,充满了无尽的痛苦、暴虐,以及……对生命的憎恨。
在它的周围,散落着成堆的、早已失去灵性的顶级灵药残渣,以及无数破碎的丹炉与法器。显然,御灵仙山为了给它续命,已经耗费了难以想象的资源。
“如何?”御兽真君看着韩宇,沉声问道。
韩宇没有回答。他只是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那头在痛苦中苟延残喘的巨兽,脸上那和煦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属于医者的凝重与悲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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