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坦然地走了过去,坐下,腰背挺得笔直。
就在这时,礼堂的门再次被推开,乡长马文远在一众人的簇拥下,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他今天气色极好,红光满面,走路带风,仿佛又回到了他权势最鼎盛的时期。他径直走向主席台中央的位置,坐下后,目光如电,直直地射向林望,那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他头顶的标签,是浓烈的【志在必得】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亢奋】。
“同志们,安静一下!”马文远清了清嗓子,拿起麦克风,在桌上重重地敲了敲。
礼堂里瞬间鸦雀无声。
“今天,我们召开这次全乡干部警示教育大会,我的心情,是十分沉痛的!”马文远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在礼堂里回荡,充满了痛心疾首的意味。
“我们清水乡,虽然穷,但我们干部的队伍,风气一直是好的!是积极向上的!但是,总有那么一些害群之马,辜负了组织的培养,辜负了人民的信任!年纪轻轻,不学好,学人家搞腐败,伸手要钱,把党纪国法当成了耳旁风!”
他的声音越来越激昂,每一句话,都像一颗子弹,射向林望所在的方向。台下的许多人,都下意识地转头去看林望的反应。
然而,林望依旧平静地坐在那里,仿佛马文远口中那个“害群之马”,与他毫无关系。
马文远见状,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他重重地哼了一声,话锋一转:“我们有些同志,自以为读了几年书,是名牌大学毕业,就了不起了!就可以无视规矩,胡作非为!今天,我们就要把这种歪风邪气,彻底地打掉!就要让大家看一看,这种蛀虫,在我们清水乡,没有生存的土壤!”
他一拍桌子,转向身边的赵明:“赵明同志,你来跟同志们讲一讲,把你知道的情况,原原本本地说出来!我们不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放过一个坏人!”
“是,乡长!”
赵明猛地站起身,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走到了发言席前。他深吸一口气,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使命感,仿佛自己是正义的化身。
“各位领导,各位同志!”赵明的声音尖锐而激动,“今天,我要在这里,揭发检举一个人!一个混入我们干部队伍的败类!他就是——垃圾中转站站长,林望!”
他用手指着林望,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此人,利用职务之便,在采购垃圾站劳保用品的过程中,虚报价格,贪污公款!为了一己私利,置全站工人的安全于不顾,采购假冒伪劣产品,中饱私囊!其行为之恶劣,影响之坏,简直令人发指!”
赵明打开文件袋,将那份林望手写的预算表,通过投影仪,打在了身后的大屏幕上。
“大家请看!这是林望亲手做的采购预算!防割手套,他报三十五一双!劳保鞋,他报一百八一双!这是什么价钱?这是抢钱!而他实际采购的,却是市场上最廉价的劣质品!”
他一边说,一边将周浩伪造的那些“证据”,一张张展示出来。进货单、收据、还有那个按着红手印的“工人证明”,一应俱全。
整个礼堂,一片哗然。
证据链看起来是如此的“完整”,预算表是林望的笔迹,采购委托有他签字,劣质产品有人证物证。在不明真相的人看来,这几乎已经是铁案。
赵明看着台下众人震惊的表情,看着林望那张依旧平静的脸,心中的快意达到了顶峰。他觉得林望一定是被吓傻了,才会故作镇定。
他做完“慷慨激昂”的陈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用一种胜利者的姿态,看着马文远。
马文远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缓缓站起身,整个礼堂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台下的林望,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林望,”他一字一顿地喊出这个名字,“证据都在这里,全乡的干部同志们也都在这里看着。现在,组织给你一个机会,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自己说,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那个角落里的年轻人身上。
在死一般的寂静中,林望终于动了。
他没有站起来,只是缓缓地抬起头,迎着马文远和赵明那充满快意的目光,嘴角,竟然慢慢地,勾起了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那笑容很淡,却像一根细小的针,瞬间刺破了主席台上那两个人的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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