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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待所的房间不大,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就是全部。窗外是云州市的璀璨灯火,车流汇成金色的河,无声地奔涌。那繁华与喧嚣,仿佛属于另一个世界,与这间简朴的屋子,与林望此刻的心境,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
他没有开灯,任由窗外的流光给屋内的物件镀上一层模糊的轮廓。他坐在桌前,身前的稿纸在昏暗中泛着白光,像一块等待开垦的荒地。
钱斌那张油滑的脸,以及头顶那枚刺眼的【拿捏】标签,并没有在他脑中停留太久。对付这种人,愤怒和焦虑是最低效的情绪,它们只会消耗自己,却无法伤及对方分毫。他需要的是一把锋利的刀,一把能绕开所有虚与委蛇,直刺要害的刀。
而王立业,就是那把刀。
只是,这把刀太锋利,也太正直,稍有不慎,就可能割伤自己。
林望将那张照片放在稿纸旁。照片已经有些卷边,是在清水乡的阳光下拍的,带着一股泥土和庄稼的暖意。照片里,退伍老兵张国忠黝黑的脸膛上,每一道皱纹都笑开了花,他双手紧紧攥着锦旗的一角,像是攥着一份失而复得的荣誉。周围的村民们,有的露着朴实的黄牙,有的羞涩地躲在人后,但每一双眼睛里,都闪烁着同一种光芒——希望。
而他自己,站在人群的中心,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衬衫,笑容有些腼腆。他记得当时,张国忠把锦旗塞到他手里时,那粗糙的手掌传来的温度,和他嘴里那句笨拙的话:“林副主任,俺们庄稼人不会说啥好听的,这玩意儿,你拿着!”
林望伸出手指,轻轻拂过照片上张国忠的脸。他闭上眼睛,脑海里开始驱逐自己的影子,转而填充进另一个人的轮廓。他想象着自己就是张国忠,一个在战场上爬过死人堆,在乡野里刨了一辈子土的老兵。他的腰背因为常年劳作而有些弯曲,他的声音因为抽了半辈子旱烟而有些沙哑,他的心里,装着对这片土地最深沉的爱,也藏着军人最朴素的执拗。
他必须成为张国忠,用张国忠的口吻,张国忠的心,去写这封信。任何一丝属于林望这个名校高材生的精明与算计,都会让这封信变味,沦为一份弄巧成拙的“告状信”。
再次睁开眼时,林望的眼神已经变了。那份属于年轻干部的锐气被收敛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历经沧桑的沉稳与质朴。
他拧开笔帽,笔尖悬在纸上,迟迟没有落下。
该如何开头?“尊敬的王副局长”?太官方,像是在写汇报材料。张国忠那样的人,不会这么写。他会更直接,更带有一种军人对上级的天然敬畏。
林望在纸上写下几个字,又划掉。反复几次,他终于找到了感觉。
他深吸一口气,笔尖落下,沙沙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清晰可闻。
「报告王局长:」
一个再简单不过的称呼,带着军队里下级对上级汇报的格式。不卑不亢,但规矩十足。
「俺是清水乡的一个老兵,叫张国忠。冒昧给您写信,是有点掏心窝子的话,想跟您这样的老首长说说。」
他刻意让字迹显得有些用力,甚至有几个笔画带着一丝颤抖,仿佛一个不常写字的老人,正一笔一画地努力表达着自己。
「俺们清水乡,穷。穷了一辈子了。地不肥,天不长眼,年轻人留不住,剩下的都是俺们这些老家伙和走不动的娃。俺也当过兵,在南边打过仗,那时候觉得,子弹都不怕,还怕穷?可退伍回来几十年,这穷根,就像长在土里拔不掉的草,真能把人的心气都给磨没了。」
林望写到这里,停了下来。他仿佛能闻到清水乡那混合着泥土与贫穷的气息,能看到老兵们坐在村口,望着光秃秃的山,一口接一口抽着旱烟的落寞样子。他不是在编造,他是在复述他亲眼所见的真实。
「前阵子,乡里来了个扶贫项目,说要搞什么生态农业。俺们这些土老帽也不懂,就知道这是市里给的机会,是能让娃们吃上肉、让村里通路的好事。全乡的人,都把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盼着呢!」
「为了这个项目,乡里派了个年轻人来市里跑手续。这年轻人叫林望,也是俺们乡的副主任。刚来的时候,俺们也嘀咕,这么个白净后生,嘴上没毛,能办啥事?可后来,为了俺们被村霸占了的补偿款,他敢当面跟乡长书记叫板,硬是把钱给俺们要了回来。俺们这才晓得,这后生,心是正的,是真心给咱老百姓办事的。」
写到这里,林望的笔触变得格外小心。他把自己描绘成一个被观察、被审视的对象,所有的功劳,都通过“张国忠”这个旁观者的口吻,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这比任何自我标榜都更有力量。
「前几天,俺们几十个村民,敲锣打鼓地给他送了面锦旗。不是巴结他,就是心里实在,觉得这样的好干部,不能让他寒了心。俺把当时拍的照片,夹在信里给您瞅瞅,您一看就晓得,乡亲们那笑,是装不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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