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啪”地一声合上了账本,身体重重地靠回了椅背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他头顶的标签,再次发生了剧烈的变化。[借刀杀人]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枚不断闪烁、充满了不安与焦躁的灰色标签——[投鼠忌器]。
林望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了然。
刘建国在兴奋过后,终于开始冷静地思考这件事的后果了。
他怕了。
他怕的不是马文远。一个即将倒台的马文远,没什么好怕的。
他怕的是这本账本本身。
这账本就像一个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飞出来的,可不仅仅是扳倒马文远这一只“害虫”。
七十万的教育专项资金被挪用,这么大的事,他这个乡能说自己毫不知情?就算他真的不知情,那也是失察之罪!上级领导会怎么看他?是觉得他能力不行,连自己的地盘都管不好,还是会怀疑他跟马文远是一丘之貉,只是分赃不均才狗咬狗?
其次,这笔钱被挪用去填补的那些“窟窿”,哪一个又经得起细查?“新农村建设考察费”、“乡企扶持周转金”……这些账目背后,牵扯到了多少人?乡里的、甚至县里的。一旦县纪委介入深挖,这就不再是马文远一个人的问题,而是一场席卷整个清水乡官场的地震。到时候,拔出萝卜带出泥,谁能保证自己身上是干净的?
他刘建国,屁股底下就真的那么干净吗?
处理马文远,是“杀人”;可万一引火烧身,那就是“自焚”了。
为了一个乡长的位置,去冒这么大的风险,值得吗?
刘建国陷入了剧烈的思想斗争。他拿起桌上的搪瓷缸子,想喝口水,却发现手有些抖。他只好又放下,站起身,走到窗边,双手背在身后,望着窗外那几棵高大的白杨树。
他的背影,显得格外沉重。
林望始终没有催促,他知道,这种艰难的抉择,只能由刘建国自己来做。他给刘建国递过去的,是一把双刃剑,既能杀敌,也能伤己。就看他这个持剑人,有没有挥剑的魄力和承担后果的勇气。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墙上的石英钟,发出的“滴答”声,仿佛在敲打着刘建国焦灼的神经。
终于,他转过身来,重新走回办公桌后坐下。他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那眼神深处的挣扎,却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
他看着林望,目光复杂。这个年轻人,太可怕了。他就像一个最高明的猎手,总能在最恰当的时机,找到猎物最致命的弱点,然后将最致命的武器,送到自己面前。他甚至不逼你,只是让你自己选择,要不要开这一枪。
“小林啊,”刘建国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这件事,我知道了。”
就这么一句。
没有表态,没有愤怒,没有指示。
我知道了。
这三个字,包含了太多的信息,也拒绝了更多的信息。它像一堵墙,将林望的期待和这本账本的雷霆之威,都挡在了外面。
刘建国伸出两根手指,将那本账本,慢慢地、一寸一寸地,推回了桌子中央。
“这个东西,性质太严重了。你……先拿回去。让我想一想,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
官场上,这四个字,往往就等于“遥遥无期”。
林望的心,微微沉了下去。他预想过刘建国的犹豫,却没有想到他会如此干脆地选择“拖”。
他看着刘建国头顶那枚灰色的[投鼠忌器]标签,已经彻底压倒了其他所有的情绪,变得稳固而清晰。他明白了,刘建国已经做出了选择。他选择的,是自己的安稳,而不是那四百多个孩子的安危。
林望的眼神,一点点冷了下来。
他没有去碰那本被推回来的账本,只是平静地看着刘建国。
“刘书记,危楼不等人,孩子们也等不了太久。”
刘建国避开了他的目光,端起茶杯,吹了吹气,淡淡地说:“我知道。乡里的财政情况你也是了解的,这么大一笔窟窿,要补上,需要时间,也需要机会。急不得。”
好一个“急不得”。
林望在心里冷笑一声。他知道,再多说已经无益。指望刘建国这种老官僚拿出魄力来快刀斩乱麻,终究是自己一厢情愿了。
他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喜怒。
“好,我明白了。那我就不打扰刘书记工作了。”
说完,他走上前,拿起那本账本,重新用报纸包好,放回自己的公文包里。整个过程,不疾不徐,仿佛只是来送一份普通文件。
走出书记办公室,关上门的那一刻,林望回头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门板。他知道,门背后,刘建国一定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庆幸自己把这个烫手的山芋又丢了出去。
但林望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失望和沮丧。
相反,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谁也看不懂的、冰冷的弧度。
他本来,也就没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刘建国的“良心发现”上。
这把刀,刘建国不敢用,怕伤了自己。
那……就只能换一个,敢用刀,也用得好刀的人来用了。
林望握紧了手里的公文包,向楼下走去。他的下一步计划,在刘建国说出“从长计议”那四个字的时候,就已经在脑海中清晰地成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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