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愁涧北门城楼,已是人间炼狱。
狄人如潮水般从被巨槌撞开的城门缺口疯狂涌入,与守军绞杀在一起。
残肢断臂在泥泞中翻滚,濒死的惨嚎与疯狂的喊杀声震耳欲聋。
城墙上,仅存的弓手向下倾泻着稀稀落落的箭矢,却阻挡不住越来越多的狄人攀上云梯,如蚂蚁般涌上垛口。
陆沉舟抱着冷紫月,如同一尊浴血的战神,踏着满地的血污和尸体,一步步登上通往最高点了望台的陡峭阶梯。
每一步都牵动着冷紫月肩上的伤口,剧痛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她残存的意志。
视线因失血和眩晕而模糊摇晃,只能看到陆沉舟紧抿的、沾满血污的下颌线条,和前方不断倒下的、穿着天启军服的身影。
“将军!顶不住了!缺口太大!弟兄们……弟兄们快拼光了!”一名满脸血污的校尉嘶吼着,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踉跄着退到陆沉舟身边。
陆沉舟脚步未停,只是将怀中的冷紫月抱得更稳了些,声音嘶哑如破锣:“顶不住?那就用尸体堆上去!让狄狗踩着我们的尸骨进城!想活命的,跟老子杀!”他猛地一脚踹飞一个刚爬上垛口的狄兵,长刀顺势横扫,将另一名扑来的敌人拦腰斩断!温热的血溅了冷紫月一脸,浓重的腥气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就在这时——
嗖!嗖!嗖!
数支角度刁钻的冷箭,从下方混乱的人群中射出,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直取陆沉舟怀中的冷紫月!
显然,有狄人认出了她这个“护国长公主”的身份,将她视为首要目标!
陆沉舟瞳孔骤缩!他抱着人,行动受限,根本来不及完全闪避!
千钧一发!
一道灰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斜刺里扑出!速度之快,竟在昏暗的光线下拉出一道残影!
叮!叮!叮!
几声清脆的金铁交鸣声响起!那几支致命的箭矢,竟被来人用手中一柄造型奇特的、如同柳叶般的薄刃短刀精准地格飞!
那人格开箭矢后,身形毫不停滞,如同游鱼般滑到陆沉舟身侧,替他挡开了侧面劈来的一刀。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近乎艺术般的精准和从容。
陆沉舟心头剧震,下意识地看向来人。
只见此人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灰袍,身材颀长,面容隐在一顶宽大的斗笠之下,只露出线条干净利落的下颌和一抹略显苍白的薄唇。
他手中那柄柳叶薄刃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冷的蓝光,显然淬有剧毒。他身上没有甲胄,只有腰间斜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散发着浓重药草气味的布包。
“带她上去!这里交给我!”一个清朗却带着一丝奇异的、如同金玉摩擦般质感的年轻声音响起,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陆沉舟来不及细想,也无暇多问,这突然出现的强援给了他宝贵的喘息之机。
他低吼一声,抱着冷紫月,猛地撞开两个扑上来的狄兵,在灰袍人诡异身法和剧毒薄刃的掩护下,终于冲上了最高的了望台!
了望台上,视野豁然开阔,却也更加触目惊心!
下方城门洞开,狄人的骑兵已经开始涌入,如同黑色的洪流,在狭窄的街道上肆意砍杀着溃散的守军和惊恐的百姓。整个鹰愁涧,如同被剥开了外壳的蚌肉,暴露在狄人的铁蹄弯刀之下!城破,只在顷刻!
冷紫月被陆沉舟小心地放在了望台冰冷的石墩旁,倚靠着。剧烈的颠簸和失血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晕厥过去。她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染血的左手死死抓住冰冷的石沿,指甲因用力而崩裂。
【警告!
生命体征濒临临界点!
意识即将丧失!】
【警告!
城破在即!
任务失败风险:99.9%!】
系统的警报如同催命的丧钟,在脑中疯狂作响。
她猛地扬起头,用尽全身力气,试图挺直那残破不堪的脊背。
目光扫过城下地狱般的景象,扫过那些浴血奋战却节节败退的天启将士,扫过那些在屠刀下哭嚎奔逃的百姓。
“天启……将士……何在!”她用尽胸腔里最后的气息,嘶声呐喊!声音被城下的喧嚣淹没,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然而,就在她声音出口的刹那,那个刚刚替他们解围的灰袍人,如同幽灵般再次出现在了望台上。他看也没看城下的惨状,径直走到冷紫月面前,单膝蹲下。
斗笠的阴影下,冷紫月终于看清了他的眼睛。
那是一双极其奇特的眼睛。
瞳孔的颜色是近乎透明的浅灰色,如同冬日清晨凝结的薄冰,清澈得能映出人影,却又深不见底,仿佛蕴藏着万年玄冰。
眼神平静无波,没有对眼前人间炼狱的恐惧,也没有对冷紫月一身血污的怜悯,只有一种纯粹的、近乎冰冷的专注,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在审视一件需要修复的物品。
“箭伤贯穿肩胛,粉碎性骨折。失血超过三成。脏器受冲击有内出血迹象。毒素残留刺激神经,导致肌肉间歇性麻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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