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通天河老龟渡逆 无字经梵文显真
暮色沉降时,通天河面浮起万千磷火,如星河碎落随波漂转。那些幽蓝的光点时而聚成游鱼形状,时而散作蒲公英般的絮羽,当唐僧握桨的手收紧时,筏索发出细不可闻的 "咯吱",水面自中央裂开,青黑色龟背破水而出,龟甲裂纹里嵌着河蚌荧光,正是二十年前驮他们西去的老龟 —— 它颈间的褶皱里,当年被悟空用金箍棒刻下的 "问寿" 二字,已被河底青苔层层封埋,只在月光斜照时,才隐约透出两道浅灰色的刻痕,如同时光打在凡胎上的胎记。
"圣僧别来无恙?" 龟首探出时,眼瞳里的鎏金佛光已褪成琥珀色,像是将二十年的河水光阴都熬进了这双眸中。老龟将龟甲完全浮出水面,甲板般的背甲在月光下泛着温润光泽,那些曾被佛力熨平的裂纹里,此刻填满了河泥与水藻的混合物,"昔年渡圣僧西去时,老龟的壳子比灵山的金砖还要亮堂," 它望向行李担上的紫金钵盂,目光灼灼如探照灯,"如今逆劫东返,倒觉得这沾着河泥的龟甲,才配得上圣僧们新换的凡胎。"
悟空扛着行李跳上龟背,金箍棒不轻不重敲在龟甲上,闷响惊起数点磷火,有两簇竟落在他耳后,化作细小的萤火虫停驻:"老倌倒是看开了," 他指尖划过龟甲上新生的青苔,触感如同触摸花果山的老树皮,"当年在西岸,你可没少对着俺老孙的金箍棒掉眼泪,说什么 ' 千年修得壳,万年问不得寿 '。" 火眼金睛在暮色中泛起微光,他忽然看见龟甲深处流动着细碎的画面 —— 正是二十年前自己在通天河畔与老龟的对话,那些被佛力模糊的记忆,此刻竟如退潮般清晰。
老龟低笑时,水面涟漪揉碎五圣倒影,波纹间竟浮现出西行时的场景:八戒趴在龟背偷吃功德果,沙僧紧张地护着经包,唐僧双手合十念诵平安咒。"菩萨说老龟驮经落水,是要人间烟火润色有字经," 龟首轻点唐僧,喉间泛起的气泡声里带着河底的泥沙味,"可圣僧可知,当年湿透的不是经包,是诸位藏在袈裟下的凡心?" 河底忽有微光涌动,白龙马龙鳞聚成的逆生莲台浮出水面,每片花瓣都映着唐僧褪下的佛衣虚影,那些曾被他视作累赘的衣纹褶皱,此刻却像母亲怀中的襁褓般温柔,"您在凌云渡舍弃的凡胎,此刻正在河底吞吐月华 —— 它的手指上,还戴着当年陈夫人系的红绳呢。"
木筏被龟尾扫开,五圣立在龟背之上顺流东去。八戒突然指着前方惊呼,钉耙差点戳到沙僧的后腰:"快看晒经石!当年咱们晒经的地方!" 河心巨石上,当年朱砂写的 "南无阿弥陀佛" 正逆向消褪,红色颜料如被水冲散的血迹,顺着石面纹路流淌,字迹淡成水痕后,石面竟显天然纹路,恰似水墨勾勒的 "回头是岸",每个笔画都与河水流向完美契合,仿佛这河、这石、这字,本就是天地初开时便刻下的偈语。
"八戒莫惊。" 沙僧摩挲着褪色念珠,每颗珠子都在吸收水汽,渐渐显露出流沙河底的细沙纹路,那些曾被超度的亡魂虚影,此刻竟在珠子表面演起了皮影戏 —— 有人在打鱼,有人在摆渡,还有个小沙弥在岸边抄写经文。他望向老龟,发现它眼睑低垂时,睫毛在水面投下的阴影,竟与当年在灵山听讲时的坐姿一模一样,"你瞧它眼中 —— 求寿时是金光,如今却是月光了。菩萨说,月光照见的,才是众生未被佛光照亮的真心。"
老龟突然加速,河水分成两股从龟甲两侧涌过,浪花拍向紫金钵盂却悬空凝止,仿佛有双无形的手在为经文撑伞。唐僧掀开盂盖,八卷无字经页正自行翻动,淡金梵文如活物游走,每道笔画都拖着长长的水痕,最终拼合为倒写《心经》。当 "揭谛揭谛" 化作金蝶绕老龟三匝,悟空忽然按住额头,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 —— 他看见每句经文下都叠着西行记忆:在观音院袈裟被烧时,院主贪婪的眼神如何化作经文中的 "色" 字;在宝象国被变老虎时,王后的眼泪如何渗进 "空" 字的笔画;在小雷音寺被金铙困住时,漫天神佛的冷漠如何让 "波罗蜜多" 四个字裂成碎片。
"圣僧可曾想过," 老龟声音如河水漫过卵石,带着磨砂般的质感,"有字经是灵山模子,每句佛号都刻着神的威严;无字经才是人间魂魄,每个梵文都藏着人的七情。" 龟甲浮现河底凡胎倒影,那具曾被舍弃的躯体正盘坐在逆生莲台上,双手结的不是佛家印,而是凡俗的抱拳礼,"逆劫之路,便是要把 ' 佛' 字拆开 —— 左是人,右是弗,合起来不就是 ' 人啊,不要忘了自己本来的样子 '?"
行至河中央,水面突然裂开,显露出当年失落的经页残片。那些本该被河水泡烂的纸张此刻光洁如新,纸面还泛着淡淡的水波纹,只是字迹尽皆倒写,连成一句:"东土即灵山,何处觅真经?" 悟空伸手打捞,指尖刚触到纸面,残页却化作流光钻入钵盂,在经页添上一道银亮偈语,细看竟是用他的猴毛写成的 "归去来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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