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点半,楼下传来铁门碰撞的哐当声。林暮睁开眼,盯着糊着旧报纸的天花板。那是林建国出门上班的声音。
床板嘎吱响了一声,他坐起身,摸了摸枕头套,还是硬邦邦的。房间里比昨晚亮些,窗帘没拉严,透进一道灰白的光,照在掉漆的衣柜门上,映出几道裂纹。
林建国在作坊的工作时间不固定,有时早出晚归,有时干半天歇半天。走之前他没敲门,林暮也没出去。自从搬进这个六楼的储物间,他们父子俩的交流就没超过十句话。昨晚林暮回来时林建国已经睡了,此刻桌上放着两个冷馒头,用一个掉了瓷的搪瓷碗扣着,旁边是半瓶咸菜。
林暮下床,套上外套。校服外套洗得发白,袖口磨出了毛边。他没吃馒头,把其中一个塞进帆布背包——中午说不定会饿。另一个放回碗里,林建国晚上回来还能吃。
门锁转了两圈才打开,楼道里依旧昏暗。三楼张婶家门口堆着煤球,散发出潮湿的霉味。他下楼时脚步放得很轻,楼梯板还是吱呀作响,像在叹气。
家属院的红砖楼在晨光里灰扑扑的,墙皮剥落得像生了癣。几个老头蹲在楼下花坛边,裹着棉袄晒太阳,看见林暮,眼神扫过来,带着点探究。林暮低下头,加快脚步走出家属院大门。
街上人不多。路边的早点摊冒着白气,油条在油锅里滋滋响。卖菜的三轮车停在路边,白菜帮子堆了一地,沾着泥。风比昨天小了点,但刮在脸上还是疼,带着煤烟和尘土的味道。
林暮没什么目的地,就顺着路往前走。他来铁北快一个月了,除了学校和林建国的住处,哪儿都没去过。养父母家在南方的小城,街道干净,树多,和铁北完全不一样。这里的路好像永远是灰的,房子是灰的,连天空都是灰蒙蒙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沿着主街走,路过江川家楼下的修车棚时,脚步顿了顿。棚子门开着,里面空荡荡的,只有几个待修的自行车歪歪扭扭地靠在墙边。江川大概也在家忙,或者去别的地方了。林暮没停留,继续往前走。
越往前走,房子越旧,人也越少。路边的店铺大多关着门,卷帘门上用红漆写着“转让”或“出租”,字迹褪色得厉害。偶尔有开着的,也是卖五金配件或廉价日用品的小店,门口堆着纸箱,落满了灰。
走了约莫四十分钟,路渐渐变宽,两边的房子变成了低矮的厂房和仓库。空气里的味道变了,铁锈的甜腥味越来越浓。远处出现了一片巨大的灰色建筑群,像一头伏在地上的怪兽——那是铁北的废弃工厂区。
林暮停下脚步。他在学校的地理课上听过老师讲,这里曾经是铁北的心脏,最大的炼钢厂就在这儿。后来厂子黄了,人走了,就剩下这些空厂房,像被啃剩下的骨头。
他往前走了几步,靠近一道锈迹斑斑的铁门。铁门没锁,虚掩着,上面用红漆喷的“禁止入内”已经模糊不清,边角卷了起来。林暮推开门,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惊飞了门梁上的几只麻雀。
里面比外面看起来更大,像个迷宫。一条水泥路通向深处,路边堆着废弃的钢管和铁皮,上面长满了铁锈,一碰就簌簌往下掉渣。风从厂房之间的缝隙钻进来,打着旋儿,卷起地上的尘土和枯叶,发出呜呜的响,像谁在哭。
林暮顺着水泥路往里走。路两旁是高矮不一的厂房,有的屋顶塌了一半,露出黑色的椽子;有的窗户玻璃全碎了,只剩下黑洞洞的窗框,像瞎了的眼睛。墙上的标语早就看不清了,只剩下几道斑驳的红痕。
他走到一栋特别高大的厂房前停下。这栋厂房比周围的都要气派些,虽然墙皮剥落,钢筋外露,但还能看出当年的规模。厂房正上方挂着一块铁皮牌子,上面用白漆写着“炼钢厂3号车间”,字迹大部分已经被锈吃掉了,只剩下“炼钢厂”和“3号”还勉强能辨认。牌子边角翘着,被风吹得晃来晃去,发出“哐当哐当”的响声。
厂房的大门是两扇巨大的推拉门,此刻歪在一边,一半陷在土里,一半翘起来,露出里面黑漆漆的入口。林暮站在门口往里看,里面空荡荡的,光线很暗,只能隐约看到几根巨大的柱子,像怪兽的腿。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还夹杂着点机油和尘土的味道。
他往前走了两步,脚下踢到个东西,低头一看,是个生锈的螺帽,比他拇指还大。他捡起来,螺帽边缘的锈渣蹭到手指上,留下一道棕红色的印子。
风从厂房深处吹出来,带着更冷的气息。林暮抬头,看见头顶纵横交错的管道,粗的像水桶,细的像胳膊,全都锈成了暗红色,有些地方甚至锈穿了,露出里面的空洞。管道上挂着铁链和铁钩,被风吹得轻轻摇晃,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像风铃,只是声音难听多了。
他走到厂房侧面,这里的墙塌了一块,露出里面的结构。地上散落着破碎的玻璃和水泥块,还有几根扭曲的钢筋。林暮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台阶坐下,从帆布背包里掏出速写本和铅笔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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