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那道冰冷目光的移开,庆帝如同卸下了万钧重担,后背的冷汗几乎浸透龙袍。
他强行压下喉头的腥甜和翻涌的屈辱怒火,深深吸了一口气,那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与硝烟味,此刻尝起来尽是苦涩。
大势已定。
大齐使者那“不论出身”的金口玉言,如同不可逾越的天堑,彻底冻结了眼前这场本该属于他的胜利。
再打下去,不仅师出无名,更可能触怒上使,招致灭顶之灾。
所有的愤怒、不甘、对叛贼的滔天恨意,此刻都只能化作沉重的铅块,死死压在庆帝心头。
他脸上勉强挤出一丝僵硬到极点的恭敬,再次朝着使者离去的方向躬身施礼,声音带着强行压抑后的沙哑:
“恭送上使!……请上使移驾关内稍事休憩……”
然而,回应他的,是那位中年使者毫无波澜的冰冷话语,简洁得如同丢弃一件垃圾:
“不必。”
“三日后。”
“还在此地。”
“我来带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两道身影甚至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身形便如同融入虚空般,无声无息地淡化、消失。
没有破空声,没有能量波动,仿佛他们从未出现过,只留下那令人窒息的威压余韵和战场上的死寂。
然而无人注意到在他们身形彻底消散前的刹那。
无论是那面白无须的中年使者,还是那位俊美绝伦的年轻使者,两道目光,都仿佛不经意地、却又无比精准地,再次投向了下方战场中央——
那个依旧倔强挺立、浑身浴血、手中紧握着沉重玄铁锤的少年身影。
目光深邃、平静,却又似乎蕴含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意味,如同神只瞥见了凡尘中一颗与众不同的沙砾。
两道目光只是一掠而过,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随即,天空彻底恢复了澄净,只余下破碎的云层和洒落的阳光。
压抑了许久的战场,仿佛才重新开始流动。
庆帝缓缓直起身,脸上最后一丝强装的恭敬也彻底消失,只剩下冰寒刺骨的杀意与憋屈到极致的阴郁。
他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利箭,猛地射向叛军阵前的四皇子。
四皇子也正抬起头,脸上那抹狡黠与得意尚未完全褪去,带着一丝挑衅,毫不畏惧地迎上庆帝的目光。
两道目光在半空中轰然对撞,无形的火花四溅,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庆帝的嘴唇微微翕动,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裹挟着滔天的恨意:
“且让尔等叛逆……多苟活几日!”
四皇子闻言,非但不怒,反而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讽笑意,声音清朗,却清晰地传遍战场:
“皇兄,何必动怒?鹿死谁手,犹未可知呢!三日后,瀛洲路上,你我……再论高下。”
这“瀛洲路上”四字,充满了暗示与野心。
“哼”。
庆帝从鼻腔里发出一声饱含杀机的冷哼,猛地一甩袍袖,转身厉喝:“鸣金!收兵。”
“铛——铛——铛——!”
代表撤退的金锣声在帝国大军后方急促响起,带着浓浓的不甘。
几乎同时,叛军阵营中也响起了收兵的号角。
“呜——呜——呜——!”
号角声沉闷,却也透着一丝如释重负和劫后余生的庆幸。
战场上,杀红眼的双方士兵,在这突如其来的命令下,茫然地停下了手中的兵器。
他们看着身边倒下的同袍,看着狼藉的战场,看着那两道代表帝国最高权力的身影在各自亲卫的簇拥下,缓缓退入本阵。
一场酝酿已久、本可定鼎乾坤的国战,就在这诡异而压抑的气氛中,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仅仅是暴风雨前短暂的宁静。
三日后,使者降临带走十人。
而真正的较量,关于名额,关于正统,关于大胤未来的生死存亡,才刚刚开始。
袁阳手中那对染血的玄铁锤,在阳光下闪烁着冷硬的光泽,仿佛预示着更猛烈的风暴即将来临。
雁门关帅府,厚重的铁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巨响。
仿佛隔绝了外面狼藉的战场和冰冷的阳光,却隔不断府内弥漫的沉重与压抑。
厅堂内,灯火摇曳,映照着每一张神色难看至极的脸庞。
庆帝端坐主位,面色铁青,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扶手,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每一次敲击都像是在宣泄着无处安放的滔天怒火与憋屈。
周横长老闭目凝神,气息却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引而不发。
秦映雪俏脸含霜,美眸中寒意凛冽。一众将领盔甲染血,沉默地伫立着,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一种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然而,当众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那个安静地站在角落、依旧一身血污、甚至未曾卸下那对沉重玄铁锤的少年时。
眼神中都不可抑制地流露出一股发自内心的深深敬畏,甚至带着一丝莫名的悸动。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喜欢尘戮请大家收藏:(m.qbxsw.com)尘戮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